誰來研究香港粵樂名家的史料?

作者:黃志華

發表日期:2017 / 07 / 26

藝術範疇:音樂

發表平台名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藝評筆陣

發表平台類別:新聞/文化/藝評網站

主題:香港原創/新作/藝術家或作家評論 / 本土經驗的呈現

 

以下是一些較枯燥的音樂會資料,希望讀者能耐心讀完,因為,這多少都與音樂家的史料有關。

 

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的「廣東音樂系列」音樂會,從2010年至今,已舉辦了四屆,其中有冠名的音樂會有這一批:

 

卜燦榮粵樂作品展(2010年9月5日)
馮華「精神音樂」音樂會(2010年10月30日)
歌壇粵樂宗師——尹自重(2012年11月16日)
南音粵樂薪傳:吳詠梅博士紀念音樂會(2015年2月11日)
余其偉廣東音樂演奏組音樂會(2015年4月25日)
趙莉梨粵樂揚琴音樂會(2017年2月25日)
魚游春水鳥投林——劉天一的粵樂藝術音樂會(2017年4月15/17日)

 

這七個音樂會,有三個是屬於紀念音樂先輩的。記得當年有位署名「湘靈」的作者在報上指出(見2012年10月29日《大公報》「文化廣場」):

 

尹自重亦熱愛作曲,而且產量不少,當中較著名的包括《丹鳳》、《夜合明珠》、《緊中慢》、《雨後梨花》、《朝天子》、《鳳舞》、《鳳凰舞》、《巧梳妝》、《華胄英雄》、《河洲詠》、《依稀》……可是,上述尹自重名曲,一首也不見於這場音樂會的曲目裡,而所選奏的,竟然是與尹自重毫無關連的《雨打芭蕉》、《禪院鐘聲》、《走馬》、《漢宮秋月》、《花間蝶》等,確實令人費解。說是向前賢致敬,似乎有點牽強。

 

筆者相信,其實這些尹自重創作,雖說是著名,相信現在只有寥寥的若干學者和愛樂者會知道,音樂會的搞手和樂手都未必知呢!

 

說來,今年是2017年,從手頭收集的一些粵樂人史料所知,今年是林兆鎏百年冥壽、朱毅剛九十五冥壽、何少霞及丘鶴儔逝世七十五周年、何大傻逝世六十周年、何與年逝世五十五周年、陳文達及邵鐵鴻逝世三十五周年。這八位粵樂人,對粵曲粵樂都有很大的貢獻,理應有一點紀念活動以至向其致敬的音樂會。但2017年的「廣東音樂系列」音樂會早已寫上句號,當中並未見有關的紀念。當然,2017年尚有幾個月才過去,餘下的日子可能會有吧。

 

筆者個人主力是研究粵語流行曲的歷史的,由於早期粵語流行曲跟粵曲粵樂關係極深,所以早早便旁及粵樂人史資的收集與研究,過程中有個很強烈的感覺,粵樂人的史料散佚甚多,能讓公眾接觸得到的更是不多,所以,又有多少人知道,今年應該紀念一下林兆鎏、朱毅剛、何大傻、何少霞、丘鶴儔、何與年、陳文達、邵鐵鴻等粵樂人?

 

或者,這八位粵樂人已較幸運,至少還知道生卒年份,比如舊日獲譽為「薛覺先私伙作曲人」的梁漁舫,創作過《寒關月》、《倦尋芳》、《胡不歸》等著名小曲,卻是連生卒年份都沒有,欲憑它紀念也無從。

 

史料難尋,史料何處尋?一個粵樂人欠缺史料讓後人認識,如何好好去紀念這位先輩?

 

是的,問題可能是,舊日的藝人,大都不會特別刻意記著某曲某歌是誰寫的,於是時日一久,很多作品都難知誰是作者。甚至音樂人自己,也多不重視個人作品的記錄,寫了演了便算,再不上心,多年後,常常便忘記了有此一作。

 

以剛辭世的馮華大師來說,在2010年10月23日他的講座上,有聽者問到他的作品,他才說起有一首《蝴蝶曲》(後來又名《夜思郎》),而此前,《夜思郎》的譜不難找,卻完全不見作曲者名字!其實馮華是寫過不少電影歌曲,也創作過粵語時代歌調,卻是幾乎無人知的事,他自己看來也忘得七七八八。

 

舊日看黎鍵前輩筆下談另一粵樂大師王粵生,情況也相似,寫過甚麼作品,王氏自己常常都記不起。

 

以筆者自己的經驗而言,做為一個民間學者,又只是旁及粵樂人的史料研究,有時但覺寸步難行,比方說《吳王怨》(又名《越王怨》)到底是不是上文提到的梁漁舫的作品?《醉頭陀》是否陳冠卿的作品?是專為哪部粵劇或哪首粵曲而作的呢?可謂茫無頭緒,似乎永遠是個謎!

 

職是之故,要為粵樂人辦紀念音樂會,其實並不容易。像呂文成作品多著名的也多,已經落實的史料也甚豐富,那當然易為。王粵生近十多年得門人整理遺作,雖肯定是尚未收集齊全,已頗見規模,他知名的作品也多,因而為他舉辦紀念音樂會也應不難。但假如是要籌備何大傻逝世六十周年紀念音樂會,著眼市場的朋友便會問,他有幾多知名作品,夠一場音樂會嗎?那真是無語回應。對的,何大傻無疑寫過不少粵樂作品,又唱諧趣粵曲諧趣粵語時代曲,但現在一般粵曲粵樂迷想得起的有多少?坊間又哪處找得到有關何大傻生平及其作品的專著呢?做個簡單的試驗,去查維基百科,這位獲譽為粵樂「四大天王」的何大傻,生平只得幾段,作品列表只有五六首,表都不成表。

 

寫到這裡不禁聯想起皇都戲院,我們確已知道它極有保存的價值,但也很需要有心人去重新發掘它的歷史,去賞析它美在何處,細說它的珍貴價值在哪裡,並寫成專著,這樣,大家會更懂得欣賞更懂得珍惜。可惜有心人從來都不會多。

 

對於眾先輩粵樂人的生平及其作品等資料,其實亦是很需要有心人去重新發掘整理,尤其很多生平資料或作品資料都是零零散散的記在浩瀚的故紙堆之中,如何使它集中起來,甚至讓那些作品再變成有生命的音樂,重現舞台,那麼需要的有心人就更多!奈何是,有心人從來不多啊!

 

打個比喻,每位粵樂名家都是一本巨著,但對於有心的書寫者而言,每本巨著都是難以完卷的,可以窮一生都難以寫妥。筆者年前有「數行寫妥頭飛雪」之感慨,感慨的是要把早期的粵語流行歌曲歷史寫好,一點都不易,到了能有幾行寫得妥妥當當,可逼近歷史真相,卻是頭髮都已斑白,而這早期粵語流行曲史並不算甚麼巨著。粵樂名家數量少說都有三五十個,故此巨著應該是少說都有三五十本,照此推算,有心人少說都要需有三五十個,即使打個折扣,比如一個有心人可兼寫兩部巨著之類,都要十五至廿五個有心人。會有這樣多的有心人嗎?

 

回到現實之中,曾在香港長居以至老死於香港的粵樂名家,真是數逾半百的,不細數了。但是,研究粵樂名家史料的香港學者,有多少個?這是極不平衡的境況,會有改善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