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美感與合情合理

作者：張敏慧

 

戲曲的舞台呈現，是多種文化藝術的綜合體，由文學、歷史、語言、音樂、舞美等等美學元素構成，給予觀眾形式美的享受，以及情感體驗的共鳴。

 

「美視」是觀賞戲曲表演最直接最有效的感官，這次「演藝青年粵劇團」《鑼鼓響2016》演出四個折子，包括《紫釵記．花前遇俠》、《牡丹亭驚夢．遊園驚夢》、《再世紅梅記．脫穽救裴》，和《帝女花．上表、香夭》，讓我仔細從視覺審美與文化角度的觀感路上走了一回。

 

美感與欠美感

 

【花前遇俠】導演是戴成焜、劉麗。

 

（左）莫華敏素色打衣，坎肩、腰箍、袖口，繡紋整齊統一，合乎審美標準。

（右）反觀其他戲班不少演員，武生打扮，「軍服」袖口上，一律外箍運動員袖包，千人一袖口，美嗎？

 

莫華敏的胡雛上場，一輪空翻筋斗，帶馬引出黃衫客（陳惠堅飾）。胡雛矯健敏捷，落地無聲，表現出彩。看他一身素色打衣，坎肩、箍腰、束袖口，上面的繡花圖紋美工得到完整呈現（見圖）。

 

反觀不少其他戲班演員，武生打扮，不論是否武場看打，都愛在原身袖級上面加箍運動員袖包，遮蓋戲服袖口的獨特美麗繡紋，變成「千人一袖」（見圖）。從觀賞性角度看，是為了美感？不成立，這只會破壞「戲服之美」的完整性。從實用性角度論，是為了打得更威風凌厲？不見得，武場身手了得來自功底厚實，並非來自袖口箍實。

 

「演藝」演員穿的大抵不是私伙訂製的稱身戲服，莫華敏穿的未必是質料最好，縫製最佳，但並不妨礙他形體動作及優質彈跳的表現能力，只會覺得他的整裝合乎審美規格。

 

【遊園驚夢】導演是邢金沙。

 

杜麗娘小姐（李澤恩飾）與春香丫鬟（程程飾）後花園春遊，一個打開折扇，一個拿着團扇，翩翩起舞，忒是賞心樂事。麗娘思春，遊園後入夢，與秀才柳夢梅相會於牡丹亭前。

 

杜麗娘（李澤恩飾）斯文的身段美姿，卻給腰間斜插折扇的設計破壞了。

 

戲演到這裏，大抵生旦舞蹈化的水袖飄揚，再用不着扇子了，那麼，麗娘手上折扇如何安置好呢？但見李澤恩背轉身，竟把折扇攔腰斜插，然後回轉身過來，繼續二人舞（見圖）。

 

舞台上的布景、道具、燈光等等，都必須有為表演服務的功能。若扇子真的有妨礙，就想辦法撤去（不是扔掉），或者，另外設計帶扇舞姿。總之，旦角腰間插扇，這樣破壞詩化身段設計，毫無美感可言，實在驚人！

 

合理與不合理

 

【脫穽救裴】導演是鄭詠梅。

 

（左）殺手（符樹旺飾）被李慧娘鬼魂（謝曉瑜飾）扯住，刀舉起卻無法砍下。

（右）刀鋒貼在書生裴禹（莫華敏飾）胸口，看來書生應非死即重傷。

 

殺手（符樹旺飾）奉命殺人，李慧娘鬼魂（謝曉瑜飾）護人救人，被追殺的是手無縛雞力的書生裴禹（莫華敏飾）（見圖）。

 

左幅圖的李慧娘水袖上下翻飛，殺手回頭只見影子，但見不到慧娘，舉刀欲殺人，手腕卻像被什麼拉住的動不得，裴禹則狼狽地跳起跌下「屁股坐」。人鬼虛實，三種動態，三款表情，觀眾全看在眼內，場面組合得既緊湊又合理，三位演員扎實的腰腿功全派上用場，效果甚佳。

 

右幅圖殺手的殺人刀已貼住書生胸口，這個設計很有問題，按情節分析，慧娘不會讓殺手接近書生，更不容許刀鋒架在書生身上，否則就是掩護不力。再看圖片，即使殺手後腿被鬼拉住，只要刀鋒順勢一拖。裴禹不死也必重傷，在這情況下，若說書生能安然無恙，就不合理，沒有說服力。

 

【上表】導演是洪海、鄒麗玉。

 

以「明」（日＋月）字掌扇追隨清帝，找死乎？要反清復明乎？符樹旺飾清帝。江廷燕（左）、李澤恩飾宮女。

 

清帝（符樹旺飾）上朝，儀仗擺駕，掌扇跟隨。兩宮女（江廷燕，李澤恩分飾）執舉御扇，一看，扇上兩個大字，左為日，右為月，大忌也（見圖）！要知，清初文字獄厲行，文字犯禁，尤其針對反清復明思想，現在皇帝背後竟然高舉日、月旗，合成正是一個「明」字，宮人找死乎？

 

《帝女花》不是歷史劇，但戲劇與傳統文化始終分不開，不能偏離歷史致不合情理。掌扇一對，改用龍鳳紋樣好了。

 

「演藝青年粵劇團」一直以認真熟排見稱，演出水平不斷提高，是可喜現象。期望劇團在研習名劇的同時，更多領會中國傳統戲曲的美學與文化，做到脫俗求精，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