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敏慧
2016 / 07 / 26 | |
《信報》 | |
中國戲曲人物的造型扮相,着重直觀地表現角色的類型和性格,是文是武,是忠是奸,直接分明,讓觀眾一目了然。角色分行當,生旦淨丑末,各有固定表演特色,俗稱花臉的「淨」,最能以行當的誇張手法,強烈及鮮明地勾勒出劇中人物,激起觀眾欣賞興味。
粵劇《紫釵記.花前遇俠》中,「俠」是主角,指黃衫客,那熱心抱不平,幫助被欺侮者脫出困境的正義能量。一直以來,粵劇極少有由一淨一旦擔綱主角的折子,這段著名經典,淨角戲份非常重,演員須憑着扮相、動作、表情、語氣,把曲文描寫「定非凡人」的「俠」,以「大人物大氣勢」體現出來。
行當表現力
最近陳惠堅在「演藝青年粵劇團」〈花前遇俠〉去黃衫客一角,比兩年前在「西九文化區戲曲中心」的「茶館劇場」演出,又進了一步。
淨行有其獨特的形象系統,面部化妝塗上色彩與圖案,我們習慣稱之為「花臉」或「開臉」。他們一般都額高臉大,光頭大漢去演就最合適不過。捨不得頂上髮絲的,也有辦法解決,可以只剃掉腦門額前的一片頭髮,亦有些演員用布包裹額頭,以代剃髮。這樣蓄意擴大額部面積,誇張拉大了臉部,然後加上演員內穿厚底夾襖,整個扮相外形,就有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威風凜凜的感覺。
陳惠堅的黃衫客上場,右手持馬鞭,左手張開斗篷,邁開大步,展示各種象徵揮鞭騎馬的「趟馬」身段。配戲的是胡雛馬童(莫華敏飾)。
陳惠堅本身頭不光,臉龐瘦削,懂得化妝成功把額頭加寬加大,但他本人的眉毛卻應該讓臉譜的紅色完全掩蓋,才算完成整個「開臉」形式。他掛白滿鬍,加厚墊膊的身形外表,在鑼鼓襯托,胡雛馬童(莫華敏飾)配合下出場亮相,手持馬鞭擺出「趟馬」身段動作,算得上姿勢剛健,虎虎生威。
從扮相到表演程式,花臉着重身段「架子」,拳式擴大,五指打開,講究恢宏氣度。動作的幅度力度,都比其他行當要顯得大而張,即所謂「花臉要撐」的特徵,卻又不致張牙舞爪的任意。
黃衫客整個臉譜以紅色為主,眉頭兩大黑點象徵並突出老年人秃短的眉毛,演員本人雙眉應該掩蓋在臉譜色彩中而不「露面」。眼神方面,演員欠缺劇中「大人物大氣勢」的炯炯威力。
戲裏的黃衫客,穿箭衣,披斗篷(亦稱披風),腰掛劍,動作棱角鮮明,陳惠堅尚能做到威武而不粗野,豪邁而不失顯貴身份(劇中人原是四王爺)。至於手勢做派,還可以再開揚一點,弧度大些,以期突顯人物氣勢的厚重風度,強化本行當的表現力。
對手是演霍小玉的林穎施,唱得好,演得很努力,但肢體動作太刻意及多了。台上兩人,一個在訴,與一個在聽,答問間表情呼應要細緻,小玉的纖弱病容,方惹人憐惜,「戲味」才會濃郁。
撐起精氣神
淨角形體動作放大,整塊臉龐給臉譜的色彩、線條淹沒,要抵消臉譜可能扯去的「吸引力」,演員眼睛的神采變得格外重要。眼珠忽而上挑,忽而下沉,或瞇成一線,或怒目圓睜,演得到位,才撐得起人物的精神氣質,拉緊觀眾的注意。
〈花前遇俠〉花旦與淨角對戲。霍小玉「訴」(林穎施飾),黃衫客「聽」,這個病重纖弱,那個憐惜同情,都需要在兩人一答一問間,呼應細緻,才有「戲味」。
黃衫客查問小玉身世,沒有唱段,僅僅在小玉唱曲中插白,無形中提高了淨行演員用眼睛做戲的要求。他一路聽一路飲:「暖酒聽炎涼,冷眼參風月」,時而怒白:「代俺把那負心人一劍刺死……這……這豈不是令到霍小玉一生絕望?」時而慨嘆:「我愧無靈藥替你療心病,或可為你重牽舊赤繩。」繼而對小玉由憐生敬:「難得你尚如此癡情,真令某敬無可敬。」在在需要眼睛來表達關注神態的轉換,可陳惠堅目光沒有焦點,這方面明顯欠缺了光采。
有情感又要有音色,花臉需要特有的渾厚洪亮聲腔,激化人物「威」、「武」、「氣」的魅力。整個〈花前遇俠〉折子,黃衫客少唱多口白,若嚴格要求,念白「雖不是曲,卻要美聽」(明王驥德《曲律》),陳惠堅仍須努力。至於他演淨行的聲腔唱功,那段戲還未有足夠據點來評鑑他。
陳惠堅演文武老生有一定實力,這次演的淨行角色,不是傍,是主,難得有發揮機會的一回試練。倘這位青年演員有志用心鑽研,當可給自己多一門發展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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