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敏慧
2015 / 10 / 27 | |
《信報》 | |
沒算過看了多少次《帝女花》,最近又看了一個晚上,仍然不悶,唐滌生劇本的強大吸力,數十年沒褪色。第一次看任丹楓、紫令秋搭配飾演駙馬、宮主,以青年演員論,聲情都不錯。
《帝女花》,太熟悉了,演過的演員不知凡幾,看過的觀眾不計其數。正因為戲熟透,演員容易不自覺掉以輕心,觀眾甚至比台上的更熟,不期然會批評比較,不容易滿足。演員要有突出表現,得加倍思考用心。
生旦合拍
任丹楓、紫令秋生旦合拍,戲熟曲熟仍非常用心,表現有水平。年輕粵劇人中,他兩人聲線唱腔都穩定、悅耳,任丹楓嗓音清亮乾淨,紫令秋則重視唱情表達。
台上的駙馬周世顯,舉止溫文冷靜,當崇禎長平哭訴父女情,任丹楓不忘加表情動作,恰當地保持君臣身份。〈庵遇〉一折,世顯與長平庵前擦身而過,世顯再走幾步,才猛然發覺剛才的道姑好像長平宮主。這個設計演來自然合理,恰到好處。〈迎鳳〉世顯表裏不一的心態,比長平難演,任丹楓還可以內斂一點。〈上表〉的針鋒相對及讀奏章,只見世顯的傲氣,卻少了點沖天正氣的心火。
〈迎鳳〉兩人演得有感情。長平(紫令秋飾)(左圖)憤然推開周世顯(任丹楓飾),(右圖)手執銀簪,拒絕世顯走近。
紫令秋着重感情戲,〈迎鳳〉一折,她以為遭世顯出賣,由驚愕,到唾罵,到憤怒,入戲出情。唱方面,聲腔清麗,卻嫌有些地方拖得過分慢吞吞,說得貼切點,是「粒」(音neb。廣東方言,neb懦的neb)。譬如第一場亮相時唱「綠琴低聲奏」,〈庵遇〉唱「孤清清,路靜靜」,板路太慢太「墮」。宮主的驕矜,宮主的落難,不在於節奏延緩,而在於人物的身段儀容。這裏不是指要急唱,只要唱得爽一點,觀眾聽來也會起勁些。
「駙馬盔套」是紗帽上附加絨絿及絲繐。〈香夭〉載歌載舞,必須賦予優美身段與構圖才悅目。演員可留意坊間流傳的任、白相片,力求改善。
唱詞方面,兩處值得商榷。一處是長平唱:「問誰個能忘佢(崇禎)自縊在『煤』閣。」原本曲詞是「自縊在『紅』閣」。那裏只有煤山,沒有煤閣,煤山中的「紅閣」是崇禎帝自縊所在。另一處是駙馬唱:「駙馬『珈』墳墓收藏。」原來唱詞是「駙馬『盔』墳墓收藏。」珈,是古代婦女加在盤髮上的玉器首飾,駙馬紗帽上綴紅絨球,不可能插「珈」。兩處誤點均來自後期唱片版,積非成是,今人演戲,宜重新予以訂正。事實上,幾年前雛鳳鳴重演《帝》劇,已經復原任白開山版的唱詞原貌。
要排好它
一台好戲,是一個整體,包括男女主角以外的台柱及配角,包括主題曲以外的歌曲與對白。《帝》劇寫生旦戲固然好,配角性格同樣鮮明深刻。王潔清去周瑞蘭,一貫認真。李沂洛、林瑋婷、蔡可怡都稱職。阮德鏘的崇禎皇帝,亡國殺女前鬢髮凌亂,登煤山前抬頭回望惜別宮廷,顯見他講究細節的演繹。
〈香劫〉賊將至,宮主死,明室亡。(左)四十多年前棚戲。梁醒波演周鍾,帽歪、袍亂、臉青。(右)今天新秀譚穎倫。絕非比較,比較不公道。僅供參考,希望新秀從前輩身上得到啟發。
譚穎倫、韋子健飾演周鍾、周寶倫父子,表現未夠投入。譚穎倫本有足夠條件演得較傳神,可〈香劫〉一場,局勢一路一路緊迫,李闖兵馬喊殺連天,明室危在旦夕,卻未見周鍾一回比一回緊張惶恐。希望譚穎倫不是因戲熟而疏怠,而是一時間未懂處理,沒有深入體會人物及情境而已。又演到駙馬宮主庵遇相認,周鍾上場,企圖打探宮主下落,他追問下人:「你有冇認錯人,抑或睇錯骰。」骰,音「投」或「色」,一種賭具,廣東口語叫「色仔」。該晚演出,周鍾竟說:「你定係睇錯顏色。」不求甚解就錯了,打亂句子意思。
韋子健開始時的小武戲不錯,演到第三場〈移花〉,難得有機會唱一段「長二王」,可惜,就是唱不好,句子尾字每每線口調門不穩,不食線。努力練好它,就會進步。
一台戲成功與否,不光靠三兩個主角,有台詞沒台詞的配角都是戲裏一分子,台上沒閒人。例如駙馬宮主還朝,滿清王朝排班的明室舊臣,各有各做,沒有呼應就沒氣氛,只有排好它,場面才有逼力。
所謂戲保人,就是劇本好,可以保得住演來不走樣,但只有人人盡全力,使全台凝聚高漲氣氛,才會予人不一樣的感覺。睇N次都有吸引力,也得靠人演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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