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盈
2015 / 08 / 12 | |
立場新聞 | |
(圖片來源:康樂文化事務署文化節目組 facebook)
歷史人物是戲曲常見題材之一,但卻絕不好寫。倘若選擇婦孺皆知的人物,前賢珠玉必多,造成比較,徒增壓力,而且也不容易翻出引人入勝的新意。如以冷僻人物作對象,自然可以不受拘束,恣肆落筆,但要一下子讓觀眾清楚明白來龍去脈,戲文又不至於拖沓冗贅,也極費功夫。更何況,劇本描繪歷史人物時,總不能完全偏離史實,這又是另一道無法打破的枷鎖。
新編粵劇《武皇陛下》上月底於「中國戲曲節」首演,身為武則天鋼粉如我,自是欣然期待,想知道編劇的取材與角度,能否打破前人的窠臼,一新觀眾耳目,可惜看罷略感失望。最主要的原因,正是編劇沒有提供獨特的角度來詮釋武則天,而是將她的傳奇人生擇要呈現,試圖不寓褒貶,讓觀眾自行體會。可惜全劇看來布局鬆散、針線不密,人物眾多但礙於篇幅有限,無處著墨,只粗知他們姓名和身分,就像走馬燈一樣來去匆匆,形象欠分明。至今印象最深的,只得瑰麗豪華卻無關宏旨的登基大典,以及武則天親往獄中探望狄仁傑那場戲。但看演員、樂師陣容龐大,服裝、布景及道具不惜工本,臺前幕後也盡心盡力,戲文卻未能打動我心,亦未免暗自抱歉。
《武皇陛下》共分十一場,從武則天十四歲入宮為唐太宗才人說起,直演到張柬之策動神龍兵變,還政於李氏結束,內容未免蕪雜,亦欠焦點,令我想起內地著名編劇陳亞先先生提出的「冰糖葫蘆式」結構——場次之間的連繫不夠緊密,甚至可以獨立成篇,多一場、少一場也無關痛癢【註一】。首演一連三晚,我選看最後一場,據說劇本已屢經刪削,仍演出超過四小時,首晚更差不多演到午夜才散場。坦白說,對於我這些下班後趕往戲院,連吃飯也顧不上的觀眾來說,戲文如此長篇,精神和體力都難以負荷。無奈的是,有些老觀眾也不滿散場太晚,卻建議提早至七時正開鑼,好讓他們及早乘車回家。可是如今香港工時愈來愈長,這不是把我輩上班族觀眾拒諸門外了嗎?聽在耳裡,心中滿不是味兒,但也再次感受到新舊觀眾要求南轅北轍,難以兼顧的問題。若要折衷,竊以為精簡戲文,方為上策。
現場演出畢竟受制於時間、場地等因素,務須扼要精鍊,要搬演武則天八十多年曲折而漫長的人生,談何容易?因此,我主張取材自歷史人物的戲文——尤其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應該捨繁就簡,擷取饒富趣味或情韻的片段,發揮創意敷寫成篇。若能以劇情或人物為依歸,做到長略有致、輕重分明,只於重大關節挖掘其引人入勝或蕩魄搖魂之處,著意描繪,則最理想。這樣既可避免戲文冗贅,亦可兼顧文本與表演的深度,更容易打動人心,亦增加觀眾再三重看、細意回味的意欲。例如武則天探望在囚的狄仁傑那一段,情節簡單,史實亦有所據【註二】,充分表現了武則天超卓的政治手腕、納諫崇賢的氣度,以及狄仁傑盡忠至誠,又深諳武則天脾氣的睿智老臣形象。這場戲獲得觀眾一致好評,公認為全劇最精采的段落,固然得力於尹飛燕和阮兆輝兩位老倌的精湛演技,其實更在於劇本描寫人物較為深刻,兩人既是君臣、亦為知己的交情也能觸動觀眾,誠非僥倖。
不少觀眾讚歎《武皇陛下》精心編排的歌舞場面、華麗堂皇的服裝與布景,但劇本辭藻優美,音韻和諧,用典燙貼而不失簡明,堪稱雅俗共賞,更獲我心。據場刊介紹,此劇由尹飛燕構思故事,周潔萍執筆,喜見周小姐文字功力深厚,若能在劇本結構、布局、人物塑造等方面多加鑽研,作品自應再上層樓。希望周小姐繼續努力,期待下一部新編佳構。
【註一】詳見陳亞先著,《戲曲編劇淺談》第二章〈戲曲劇本的結構〉,臺北:文津出版社,一九九九年。
【註二】狄仁傑被誣下獄,自承反罪,獲武則天赦免一事,載於《舊唐書》卷八十九、《新唐書》卷一百一十五〈狄仁傑傳〉。武則天親往獄中探望,當是編劇為經營劇力而虛構,然而此構思有根有據,情理兼備,誠佳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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