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書展 閱讀香港

作者:俞若玫

發表日期:2010 / 07 / 20

藝術範疇:文學

發表平台名稱:獨立中文筆會

發表平台類別:新聞/文化/藝評網站

主題:文化政策與行政 / 本土經驗的呈現 / 場地與空間 / 自選藝評

 

香港書展本身就是一個豐富的文本,遠近都是風景,近觀是香港閱讀風潮、出版狀況,遠看是香港文化定位、價值取向,以及在地的社會面貌;看書展,也就是看香港。有時,真覺得書展似隻精美、廣闊而短淺的聚寶盆,每年短暫地以文化之名空降在香港最商業的地段,化為優化城市品位的符碼,讓人每年儀式性地景仰。它本身是空的,沒有泥土,文化種子自己要來就來,它不能保證有什麼養份,不肯定有沒有陽光、水份,它只能讓文化種子暴露在空氣裡、眾人的眼球下。

 

最近𡃁模出書參展又成城中熱話,最終她們因「未達健康為由」而被主辦單位貿發局打退了,即是說,出版沒有圖片只有文字的copybook也不能。也許,部份宗教人士、教師家長暗喜,但細想,這絕不只是一個有關品味的事情,而是有機會拉倒了出版自由、多元包容這些香港核心價值。奇怪是,香港書展不是向以商業的運作來舉辦嗎?在商言商,為何忽然當起文化判官?自起展銷門欄?自毀包容特色,放下開放自由的價值?再者,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跟當下社會脈絡竟出奇的一致,就是以道德標準去掩蓋真正的討論,如劉慧卿議員不停被追問泛民的底線及變臉的原因,她只一味怪人講粗口,卻不跟異聲年青人打開真正的討論,扭轉了討論的焦點。同理,書展趕絕被認為低俗的𡃁模,就可保持書展「潔淨健康」嗎?不是罷。難道𡃁模是帶菌者,會危害年輕人心智?要問的不應是,為何𡃁模會大受歡迎,為何年輕讀者深愛書中的「顏」和「肉」?貿發局攪了書展21年了,去年開創了90萬入場人次的佳績,一直以推廣「良好」(官方定義從缺)讀書風氣和文化交流為旨,它自己又如何閱讀這樣的一個閱讀風潮?年輕讀者其實今天愛看什麼書?(強調,愛看跟需要看,是兩件事)除了人次、賣書量、消費額外,其實貿發局會如何衡量自己在推廣閱讀這工作品質上的成績?21年了,也應該有些具體的階段性成果?香港人在讀/想讀/愛讀/棄讀什麼書呢?到底?這許多年有沒有變化?年齡/性別/種族(無忘我們有不少非華裔人在港定居)生命周期/經濟條件有什麼具體關係?有沒有體現香港什麼價值的轉移?這些數據及分析不是很應該由書展去做的嗎?

 

事實上,直至去年貿發局才第一次提供有關香港人閱讀習慣的數據,當中有叫人意外的發現,如受訪者平均於書展上花費469元購買各類書籍,當中以小說(50%)、文學(23%)及旅遊(16%)為主,其次為宗教及哲學(13%)、自我增值(12%)、兒童讀物(12%)、藝術與音樂(12%)。香港人原來如此愛看小說,真叫我們這些創作小說的高興也來不及,但是,什麼小說呢?翻譯的?流行的?愛情的?為何跟文學類分開呢?當中很玄妙;漫畫、繪本算不算小說?無從得知。把東西量化及分類是我們最慣看的調查方法,成為市場導向的數據,正如我們可能是全世界最愛看民調的選民,但對事情有更深的理解嗎?對不起,請自行分析。當然,應該再推前一層,問題的核心不是有沒有更詳盡的研究,而是我們沒有文化政策,也沒有專責文化事業的文化局,由職責是推廣香港貿易及海外形象的法定機構來作為書展推手,已預設了書展以行銷為要的既定格局,如看見「香港書展巡迴路演」這些字眼,忍不住笑起來,路演(roadshow)不就是公司在上市前到國際市場推銷的術語嗎?不過書展路演的不是基金經理,而是出名作家?促銷以外,仍是促銷。賣品牌,賣名人。跟優化本地閱讀風氣有什麼關係?

 

此外,除了消費性(廣義的,不單是買賣,閱讀本身也是消費性文化行為)如讀者的增加,有關生產性文化行為,如參與創作、評論及出版的年青人有沒有增加?事實上,參加書展的經濟門檻並不低,又要租場,又要有人手看檔及運輸,動輒幾萬、幾十萬元,因此,仍是大型書商盡佔優勢,成為他們的盤點散貨場,本地的小型的出版社很難參加這個「錢搵錢」的遊戲,獨立出版社生存空間很少,更不要談出版實驗性的、另類的東西,也不能誘發更多的新寫手。

 

事實上,推動文化文流也是書展的角色之一。過去幾十年來,香港的出版業在中台文化的推進及承傳所扮演的微妙角色不在此詳述了,但即使現在兩岸直接交流頻繁,香港在華文世界扮演的窗口角色只有增無減,大國堀起,更顯眾聲喧嘩的重要,香港的出版自由仍是中國民主發展重要的一環,但不能只停留在被動的、提供交流場域而自己沒有參與的階段,媒體今天發達如此,交流方法簡便,但交流的內容呢?如果我們自己也沒有討論的習慣、抽象思維的能力、生產性的參與,怎去發展更有素質的民間力量?一個社會讀什麼書,寫什麼書,跟文化素質總有關係罷。香港在固本培原前,不要自亂陣腳,自由包容是我們的文化價值的基石,規管是不會帶來素質的改變,潔癖本身也是一種病,不會令人更健康。如果我們真的患了文化病,需要的是有遠見的、有視野的文化政策及培植所需的自由多元的空氣,也包括對年青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