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俞若玫
2012 / 04 | |
《舞蹈手札》 | |
二月,香港政情兇猛如鬥獸,群魔亂舞,黑材料滿天,女人是擋箭的盾牌,大家無力得只可以惡攪改圖,如此這般,情屈心悶,到上環文娛中心看《中國舞蹈向前看》,卻有說不出的鮮爽,感受年輕躍動的美,二個小時,十二支舞碼,三十四位舞者,來自九個城市,人人是主角,沒有較量,不是比賽,只在展現,舞者個性光亮發揮,難忘落幕前各有本色的中港台舞者一字橫開,都在笑。滿足自圓的。
今年跟第一屆的安排不同,節目沒有一分為二,兩天進行,所有作品都同台演出,觀者能一次過細賞三地現代舞的發展面貌及未來,感受不同城市舞者的感思及實驗,有年輕人反叛的燥動,幽微的自我省思、社會議題的幽默回應、對舞蹈作為溝通媒介的實驗以及建立創新美學的嘗試。更重要是儘管面貌各異,但都有打破舊格的動力,很強的作者意志。
雖不喜歡用地域來作分類,但從數量而言,中國城市佔了七個作品,的確,顯出了現代舞在中國發展的勢體。除了北京、上海等城市,有機會欣賞來自鄭州、常德及西安的作品,對筆者來說是新鮮的。特別是來自鄭州「任性藝術舞蹈工作室」的袁時、陳琳編演的《醫生與病人》,很有驚喜,十來分鐘以舞動戲謔「診斷/瘋狂」、「權威/受控」、「男(醫生)/女(病人)」的主客權力關係。舞台布置常簡約,就是侯診室的一張椅子,但,誰才是需要坐下受理的病人?這引發我連結當下中國的社會處境,想及一些「被精神病」的個案,當中的政治寓意未必是編舞者的創作企圖,但難掩如此閱讀。對「任性藝術舞蹈工作室」認識不多,但單張說他們有豐富的晚會演出經驗,就更欣賞他們打破既定歌舞團框架,以非刻板的舞蹈思維,又不失幽默地帶出很有社會性的文本。
此外,北京舞者汪圓清、趙航共同創作的《無命體》,開放舞台,以聲音跟台下觀眾即興互動,效果不錯,誠然,這種挑戰現場觀眾的作法,並不新鮮,歐州劇場早在1960年代已經開始「冒犯觀眾」了,但所謂「新」,得要在地看、有脈絡地看,而舞蹈作為一個溝通的方法更是個探索不完的主題,所以,重要是,實驗做得好不好,即創作企圖跟實踐的落差有多大。《無命體》好玩地以不同的動作,輕省又不重覆地回應台下聲音,有帶情緒的、有日常生活的,有狗貓小叫的,都顯出對話的可能,也顯出對舞蹈本質的反思。
此外,常德九鼎現代舞的《經鬼絡神》,不失是一場符號盛宴,如劊子手、十字架、面具、肥人、高跟鞋與旗袍,媚俗的視覺效果,偽儀式的氛圍,似有很多要嘲諷的潛台詞,有很多話要說,但十來分鐘焦點不強,有些消化不來,但荒誕異色的美學風格,教人想起日本寺山修司及舞踏,卻不失中國的社會脈絡及特色,大有延伸的空間,此作大概只是小試的習作。
而台灣舞者張堅豪的《下一個身體》及陳曄瑩的《幽幽.浮根》都顯出青春的燥動,只是張選了能量較強接近街舞的語言,自我跟舞步張力很大,舞步重覆得來很想突破,台下大概都感染到他同時跟習慣和超越搏鬥;而陳選了輕柔如風的舞蹈語言,表達了年輕人點點的憂思及浮沉。筆者較喜歡的是《粉墨登場》,兩位紅艷的兩生花舞者,拉扯糾纏,妳中有我,我中有妳,出色地演繹了舞者出台前的迷思:要華麗而安全,還是大膽而超脫?
香港的《一合相》混合了不同的舞種(如街舞、現代舞、芭蕾)及多媒體視像,應是全台最crossover的組合,不過,界別之間對話不多,如香港舊區的錄像跟紅白藍垃圾皇后等符碼如果能更有機地對話,而不只是一個背景或一個符號,有更多具體、細緻的發展,效果可能更有趣。正如《我自已和我自己》,擺明車馬以社會議題:樓奴出發,叫人眼前一亮,把舞蹈跟日常生活結合,只是,符號挪用了,如用上神話一樣的樓盤廣告及小屋模型,但動作本身沒有加強諷刺力度,玩味可再推進,這些大家耳熟眼熟的符碼反過來已為舞者說了話,特別是結尾《血染的風釆》一段到底只是拿來戲謔,還是真有六四寓意?挪用、戲玩、反諷之間拿捏得再準確一點,效果更好。
總的來說,這個晚上看見中港台年青舞者以簡約的舞台效果,聚焦地突破傳統或自己慣習的語彙,當中或可以有更大膽、更細琢的地方,但主題的拉闊、風格的嘗新,不甘心只停留在形式上的新穎,而是一種貼近個人的生活狀況或關懷如微小說般的精巧,同時在傳統的說話制式裡找出新的可能,叫人欣然,讓灰天暗雨的晚上,多了一份向前看的動力,細想的不是要問實驗好不好,而是問如何做好實驗了。
討論作品:《中國舞蹈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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