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跟麥兜保持距離

作者:朗天

發表日期:2009 / 08 / 20

藝術範疇:電影

發表平台名稱:《明報》

發表平台類別:報刊

主題:香港原創/新作/藝術家或作家評論

 

原編按:被喻為具備本土意識、或最少「港味」十足的香港動畫「麥兜」系列,新作《麥兜响噹噹》卻先於香港在內地放映,票房高企。兩位影評人,把銀幕外和電影文本扣連討論——一部電影,如何閱讀香港人的北上/回鄉想像。

 

多年之後我們大抵會更懂得《麥兜响噹噹》的重要性。就像《矮仔多情》證實了《神經俠侶》中阮世生的保育意識是認真的那樣,《麥兜响噹噹》大抵證實了「麥兜」系列的主線意義何在。麥兜固然像第一集跟黎根學三十六路搶包山手那樣上武當山學法,《麥兜故事》的母子溫情戲和 Kidult 味更全面回歸,《麥兜菠蘿油王子》的本土建構和悲情可是僅供一現之曇花?

 

新作證實了一路下來的主線動畫技術上,較諸前兩部同系列作品,《麥兜响噹噹》無疑邁進一大步,然而意識上,電影徘徊不前的,或故意一再反覆的,要保持的,可是一種不容踰越的距離?

 

麥嘜和麥兜本身是 2D 漫畫,但三部《麥兜》都有 3D 部分,前兩部的 3D 插入,無論從文本和技術上都非常兀突(《麥兜菠蘿油王子》的 3D 小王子一段更本是謝立文和袁建滔在 SARS 後,勸喻人注意大小二便衛生的類宣傳片,改頭換面接入的);相比之下,《麥兜响噹噹》,3D 部分不單技術上成熟了,意義安排上也可視為影片題旨的重點宣示。

 

《麥兜响噹噹》原名《麥兜武當》,武當是著名道家武術流派,影片更安插一段道長向麥兜講解《道德經》「道法自然」章,因而麥兜乘風箏遨遊天際的 3D 片段,觀眾視為莊子《逍遙遊》的意境演練也未嘗不可。而道長與李小麟(外形和功夫架式都令人一看便知是李小龍)隔着羅湖河比武,則更可視為影片詮釋的基要場景。

 

值得注意的是,沒有實際比試的兩人回去後都覺得自己是倖存者,因而各自成就了之後的「事功」。道長扮鬼扮馬要把太極拳融入現代教學,看似可憐,實則可愛(導演安排麥兜最後被感動說明了導演希望觀眾領會的向道);人皆傳誦的截拳道拳訣「以無法為有法,以無限為有限」明顯出自道家,謝立文便通過本片告訴大家,那「原來」可能是受到(跟)道長(比武)啟發而來。兩大「宗師」的「成就」都拜羅湖河的距離所賜,一河之隔象徵了現實和理念的差距,而這差距是必要的。正因為有距離,理念和想像世界得以不受現實吞噬而獨立成全,最後反過來改變現實,令人間變得更美好。這種改變在電影比武大會上以半自嘲、半歌頌的方式,透過麥兜令人莞爾的失敗(喜劇設定上他注定要失敗)和麥仲肥讓人瞠目結舌的「成功」,得以實現(別忘記也是在同一大會上,道長知悉自己不是loser,忍不住在「鏡頭」前嚎啕大哭)。現實和理念在此重疊了,卻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了這重量,能「悟」的悟了,在悟與不悟之間,有我們的麥兜——改變畢竟是微妙的。

 

現實與理念之間的必要鴻溝:羅湖河這道現實與理念之間必要的鴻溝,也令我們立即明白「童年」(麥兜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第一集和本片都讓成年麥兜亮相,本片還有一個很富日劇味道的結局)為何必須處於麥兜故事的核心。當然不是因為漫畫和電影的目標觀眾是兒童,而是,童年總在誘惑成人,童年的誘惑力不單在於它是遙遠的,我們總在一定的距離注視它、回望它,因而它總罩上一層魅惑的光環;其誘惑力還關乎母親,當成人回望童年、孩子凝望母親時,並沒有看見它/她。凡是被誘惑的人,都不會(現實上)看見那對象,但那對象卻在最接近的地方觸及、捕獲並佔據了他/她。這種奇妙的觸動和神入,條件便是那鴻溝,那羅湖河的距離。

 

討論作品及場次:

討論作品:《麥兜响噹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