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美筠
這次觀看《裸言泳無邪》又把我帶到劇場的文學性這命題去。相對過往作品,浪人劇塲這次《裸言泳無邪》的文學劇塲,更能成熟地處理音樂、敍述變化、形體、舞台、演員能量等表演元素的互動和呼應;而且終於擺脫文學作品的語言和作者風格不自覺或自覺的過度駕馭和干擾,把陳冠中本來由三個不同故事組成的《香港三部曲》拼貼成頗具劇團個性的演出。
女演員飾演男性角色,把陳冠中小說原有的「麻甩」味過濾。黃呈欣「反串」主角張得志,游刃的演繹由基層攀升為典型港產優皮族,那壓抑著情感,在豪奢生活包裹下如何不價思索地賣命地賺錢,賣力地享受生活而受捆縛的嬰兒潮港人發揮得恰到好處。這反串的安排讓我想到傳統戲曲虛擬的美學,美學距離讓觀眾置身於更純粹的審美狀態,同時把小說隱藏的對香港處境的感性想念勾出來,就是劇中多番提及的sentimental。幾首原創的插曲歌詞明顯有原著文本的影子,然而又巧妙地貫穿全劇多少代表人物內心的情緒,變成真的像「甚麼都沒有發生」,只是回憶的想像,而回憶的想像又剛巧回歸到文學的質感這起點上。台左的小圈設置,由演員扮演在沙灘上玩耍的天真孩童,象徵無邪,到劇終主角死亡那剎,發現在沙灘上裸游可回歸無邪。無邪,可以象徵赤子之心,或不計算名利以真誠生活,無邪裸泳與文學歌詠同為一體,孔子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詩「無邪」。』「無邪」即全出於真誠,真情流露不作虛假,簡直讓人足以天真地認為,開宗名義說明了文學的感性本質。劇中所說「一直以為在沙灘,其實在沙漠」,聯想到文化沙漠,只有撇開身體的纏累,才能脫離沙漠。
台右後方設有象徵香港人存活的空間茶餐廳,當然我們可以想當然地認為這是《金都茶餐廳》的縮影。三個女性在這空間回憶前事,觀眾不但成為旁觀者,更是下一代,所以,有人認為這舞台設置隱含雨傘一代對空心一代那種放棄承認感受放棄追求赤誠的質問和厭惡。如果這種空心心理狀態真的可以成為過去的話,而返回童年,裸詠回歸所象徵追求本土原始的動力。
書發揮了很大裝置作用,使全個演出走出原著路線和風格。台上的書兼舞台裝置、道具、意象等作用,它有時是一張桌子,有時是超市貨架上的東西,有時是行走路線,是文件,是傢具。最後一幕撕破書紙更烘托出主角瀕臨感情陷入動亂難收,令人發毛的撕殺,死亡,否定,對文學人來說更是一種破損。書在簡約舞台建構有力的情感進入,更隱約暗喻主角所失落的根,需要如文學的本質般,以記憶的想像、情感的實踐直面人生,以及所屬本土的結連。最後,在台左後方的淺水灣裸泳,那形狀我幾乎以為那是淺水灣之墓,當然也是陳冠中《太陽膏的夢》部分風情,也是張愛玲《傾城之戀》的經典場景,又曾是蕭紅一半骨灰葬身之所,在這個時勢,我情願以為,這是劇作者以戲述文,由戲劇的虛擬演唱,環廻對文學赤誠的敬意。
討論作品:《裸「言泳」無邪》
演出單位:浪人劇場
評論場次:2016年9月26日,晚上8時15分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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