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俊輝
2015 / 12 / 14 | |
《大公報》 | |
馮程程編導的前進進戲劇工作坊新劇《石頭與金子》,以法國劇作家 Joël Pommerat 編的《商人》為創作藍本,把原劇中寫兵工廠女工的工作辛酸改成寫香港公屋女保安的工作辛酸,角色塑造、劇情等於原創,但就保留了全劇由女主角以獨白剖白生活經歷、感受的演出方式。
《石頭》除了由鄭綺釵主演有大量剖白要講的女保安外,還有五位演員和主力現場演奏的許敖山(演員們有參與小部分樂器演奏)把剖白中帶出的社會現象化成一幕幕富視覺效果、能掀起觀眾想像的劇場意象,這些意象亦將女保安提及的小人物處境心境演活。
阮漢威設計出一條矗立在劇場的架空天橋,橋像人生般既有彎曲位也有由上斜構成的高低起伏。女保安提及政府正興建跨海大橋連接她任職的屋邨與另一地區,似乎是為解決返工塞車等問題,卻破壞海豚生態,令人聯想到劇中的屋邨位處東涌,橋就象徵青馬大橋外計劃興建的新橋,當中發展與環保的爭議、新市鎮遠離市區影響民生等現實課題,值得觀眾看戲後持續關注。
女保安指她為工作每天要走三十多層樓梯,這份辛酸跟劇中其他小市民的辛酸(如一位清潔工)皆可透過走斜橋時的艱辛步伐,具體活現出來。從橋的佈景易聯想到近年許多公屋、私樓的規劃(如將軍澳區)靠大量架空天橋連接住宅、商場和交通設施,令舊區地舖林立的生活方式消失,地舖的非連鎖店式經營與較開放的公共空間能使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更緊密並減少生活的壓迫感,劇中便見孤寂的角色,如獨居婆婆總靠躲在家中聽收音機及儲藏舊物解悶,不見她跟街坊有任何相處。先後有兩位自殺者從橋佈景墮下,雖然橋上與台面的距離不高(否則演員會受傷),但觀眾仍能想像到被演員演得眼神呆滯的自殺者從井字形公屋通道跳下來的慘況。女保安的兒子(或類似其子的年輕人)居於由橋底構成的侷促單位,他透過意象與形體的表達既彰顯活得寂寞、無聊和不自在的內心狀態,又見從欠佳的環境心境中激發出一些潛能,包括他用媽媽買的小蛋糕當作「砌圖玩具」,反映家長們長時間上班未能跟年輕子女相處,卻令子女懂得以想像力自娛,至於構成橋底、天花板的支架,則令他像體操運動員般常於家中作高難度的攀爬或倒吊身體,體現「輸在起跑線」的窮孩子、年輕人往往活得能屈能伸,對理想的追求或其他事情有更靈活的想法(創意)及更堅強的意志。要注意是演區所演的一切均宜從象徵而非百分百寫實的角度來看,若橋底的少年真是女保安的兒子,他可以是住在遠離女保安任職的屋邨,或台上出現的少年是居於女保安任職的屋邨,祇是生活方式上似她的兒子。
一天十二小時上班,工作就是刻板地坐著、巡樓和天天在更簿寫上「巡樓正常」,弄得肩與腰常痛,每朝醒來也想繼續發夢,但當老闆用強積金當作遣散費炒掉眾多保安員時,生活困境令她要幹另一份類似的保安工作……倦、悶、痛、愁等寫實的保安員感受被鄭綺釵演得具真情實感,當中「有犧牲先至有回報」這句反映女保安習慣自我安慰的身不由己話,相信會令若干犧牲很多的打工仔觀眾深有同感,犧牲時的負面思緒跟《石頭》開場歌《海市蜃樓》中的歡暢情景與氣氛,構成強烈對比。略嫌女保安的部分工作過程寫得欠深入,如為慳錢炒掉眾多保安員對老闆無壞處嗎?女保安有跟另一些保安談及炒人話題嗎?(一座公屋不衹有一位保安員),筆者找不到答案。
編導於寫實為基礎的剖白戲中揉合大量似海市蜃樓的夢幻畫面(該些畫面看來過多,沖淡了草根生活的苦澀味),使觀眾領悟要突破生活困局就須靠想像力,就算想像力無助突破也可令人於苦中得到快樂或新體驗。獨居婆婆為海豚生態敢跟邨外人幹了一件令女保安也上電視的爭議事,便見想像力的威力,因婆婆曾想像自己彈夏威夷小結他並與海䐁愉快地共舞(但又拆穿海豚是人扮的廉價勞工,令觀眾心情七上八落);編導安排跳樓事件接二連三發生及被迫處理跳樓事宜的女保安撞鬼,刺激觀眾對屋邨靈異事作想像兼體會到女保安的工作環境會帶來不安;替黑色橋佈景裝上聖誕燈飾令屋邨添上色彩、屋邨有唱片騎師打碟及穿上奇裝異服的演員演奏各種樂器,皆替題材沉重的《石頭》帶來熱鬧繽紛的視聽之娛,但想像力就不及橋底少年淋花的水變成錢的效果,這夢幻畫面深刻象徵小市民視「有錢才有生機」。
眾演員合唱經典電視綜藝節目《歡樂今宵》的開場曲,但就用上埋怨、痛恨的心情唱出「日頭猛做,到依家輕鬆吓」等歌詞,既富想像力又惹共鳴地反映現今很多人討厭為賺錢過單一化的生話,跟昔日人們將「日復日捱工作、看電視和睡覺」視為正常生活,有極大的改變。
討論作品:《石頭與金子》
演出單位:前進進戲劇工作坊
地點:前進進牛棚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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