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譏元帥逞刁蠻，為報前仇迫任性——粤劇《刁蠻元帥莽將軍》

作者：辛黛林

 

徐子郎（1936-1965）編撰的粤劇《刁蠻元帥莽將軍》（下稱《刁》劇）由麥炳榮及鳳凰女領導的第十五屆「大龍鳳劇團」於1961年11月假高陞戲院首演，開山紅伶包括少新權、譚蘭卿、黃千歲、陳好逑、劉月峰等，陣容鼎盛。鑑於舞台演出廣受香港觀眾歡迎，劇目於1962年5月改編為同名粤劇戲曲片，由黃鶴聲執導，主要角色都採用舞台首演之原班人馬擔演。昔日報章形容《刁》劇為「袍甲香艷奇情威武新劇」，電影廣告又交代內容講述「兩對有情人，三個少將軍，點錯鴛鴦譜，搞到亂紛紛，洞房就添丁，誰人共衾枕？」三言兩語已頗能言簡意賅道出劇目重點，乃圍繞一眾男女主角因誤會而生的隔閡及衝突，文場以外亦有「袍甲」武戲。

 

具體而言，劇情以允文允武的楚邦名將之女文翠君為核心，開首寫她與齊國將軍柳嘯天兩情相悅互訂終身。翠君寄居齊國蕭家，與蕭家閨秀月娥情同姊妹，月娥亦鍾情嘯天，一夜酒醉後與嘯天的同窗（實為楚國太子）駱文龍春風一度，卻誤會偷香者為嘯天。及後翠君和月娥分別許配嘯天及其表兄仇尚義，怎料月娥新房產子，翠君代認親生，結果被仇母及嘯天驅逐。齊楚兩國交鋒，翠君與嘯天兵戎相見，嘯天不敵被擒。翠君審問嘯天，逼令他與月娥母子相認。最後，文龍解釋一切，嘯天與翠君冰釋前嫌，一對鬥氣情人終成眷屬。

 

《刁》劇開山至今逾五十年，仍不時得見於劇院及戲棚，香港八和會館主辦的「粵劇新秀演出系列」由計劃開展至今，曾三度選演此劇，每次都變更演員班底，採用不同生旦演員搭配演出，參與去年11月24及25日假油麻地戲院演出的新秀演員就有郭俊聲（飾柳嘯天）、徐月明（飾文翠君）、關凱珊（飾仇尚義）、譚穎倫（飾仇母）、文軒（飾駱文龍）和林瑋婷（飾蕭月娥）等。

 

刁蠻女遇上莽撞男

 

文翠君個性強悍剛烈，恩怨分明，柳嘯天則「牛精」火爆，兩人同樣武藝超凡，本情投意合，甚為匹配，卻誤會彼此負義忘情，於是處處針鋒相對。女方的「刁蠻」跟男方的「莽撞」於劇情上相映成趣，飾演這兩個角色的演員亦要有一定默契，方可為連場口角武鬥戲擦出火花。新秀演員郭俊聲已非首次擔演柳嘯天一角，演來自然駕輕就熟，他在2013年跟花旦文雪裘搭配演戲，去年改配徐月明。第二場交代翠君與嘯天在大婚之日鬧翻，屬兩人在劇情上首次相爭，嘯天以為翠君未婚生子，指責她「未嫁夫先偷漢，未洞房先生子」，盛怒之下更出手傷人。一般而言，飾演嘯天的演員或會順勢以盛物托盤用力拍打翠君，雖能誇張地表現角色之怒火中燒，此番毫不惜玉憐香的粗暴舉止卻難令現代觀眾受落，甚至會惹來全場嘩然。回顧郭俊聲的演繹，他改執細小的金杯敲打翠君額頭，儘管仍令女方頭破掛彩（翠君被打後以手掩額，曲詞唱「手中滿腥紅」），尚且能稍稍削弱男主角的兇暴感。翠君遭責打後本欲怒毀華堂，卻被仇母喝止，不得不委屈地忍氣低頭示弱。值得留意五十年代的《刁》劇電影版本有不同處理，安排飾演翠君的鳳凰女暴烈地將堂前花燭悉數推倒在地，真箇「刁蠻」一逞，貫徹角色不甘示弱的剛烈倔強個性。

 

民主母親與痴情少帝

 

翠君不單跟嘯天爭執，亦與仇尚義之母有大量對手戲。年青演員譚穎倫早在2013年的新秀計劃飾演仇母，2014年改演屬文武生行當的柳嘯天，去年再次擔演仇母角色。譚穎倫擅長跨行當表演，無論演老旦或生角亦遊刃有餘，觀其演出，既能展現仇母的專橫霸道，亦讓角色有討喜的一面。例如，仇尚義本不欲娶妻，仇母即誇張地裝哭扮暈，如此反覆無常只為逼令兒子順己心意，卻不致令人憎惡生厭。開山仇母角色的紅伶譚蘭卿乃著名女丑，素有「小曲王」美譽，譚穎倫的演繹不輸前「譚」，當他投入地唱小曲【夜上海】，「嚇到我魂又離，膽又離，點知因乜你咁頑皮，咪話我人勢利，我真棹忌，總之激氣」，尤能添入喜感。除此以外，他更能適量加入富時代氣息的自度對白，先自稱事事講求「民主」，再將意思曲解為讓長輩（母親）為「民（兒子）」全權做「主」，教人忍俊不禁。

 

《刁》劇的駱文龍角色亦值得一談，劇情交代他出身顯貴帝王家，個性自傲及輕挑浮躁，對月娥一往情深，卻未能發乎情止乎禮，竟乘意中人酒醉偷香，行徑荒唐。此角色難演之處正是如何不讓觀眾對其厭惡，方能令他最終跟月娥結合的安排顯得順理成章。飾演駱文龍的文軒扮相俊秀，目光炯炯有神、表情生動活潑，甚能演活角色為情所困的窘態，不時展露出一種情深意重、非卿不娶的痴迷相。劇末駱文龍向一眾角色坦言自己才是偷香者，文軒先流露出一絲歉意，轉臉即表露帝王身份，重申自己願為佳人不惜罷戰棄江山，演來情感真摰動人。月娥固然有考慮國之興亡，也很難不受文龍之情深所動，遂答允與他共諧連理。

 

綜觀而言，《刁》劇以團圓作結，尤強調嘯天對翠君愛念終始如一，頗能迎合觀眾的常規想望。前文談及的《刁》劇改編電影之結局卻別有安排，刻意讓翠君向嘯天下氣低頭，聲稱要放棄元帥之位，回歸家庭當賢妻良母，高呼「老公大晒」！如斯處理未免畫蛇添足，不但令翠君個性不連貫，亦略嫌過於男性及家庭中心，可幸現今粤劇舞台演出並未採納此結局。

 

	「大龍鳳劇團」	「2015/16粵劇新秀演出系列」
	1961年11月	2015年11月
劇中人	當劇者	當劇者
柳嘯天	麥炳榮	郭俊聲
文翠君	鳳凰女	徐月明
仇尚義	黃千歲	關凱珊
蕭月娥	陳好逑	林瑋婷
仇母	譚蘭卿	譚穎倫
駱文龍	劉月峰	文軒
蕭明	少新權	鍾一鳴

 

圖一）《華僑日報》，1961年11月15日。

 

圖二）《華僑日報》，1962年5月17日。

 

圖三）駱文龍（文軒飾）

 

圖四）仇母（譚穎倫飾）

 

圖五）「牛精」嘯天（郭俊聲飾）與「刁蠻」翠君（徐月明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