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抗爭

作者:朱振威

發表日期:2014 / 12

藝術範疇:音樂

發表平台名稱: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ARTism

發表平台類別:新聞/文化/藝評網站

主題:本土經驗的呈現 / 社會事件與創作 / 場地與空間

 

容我借用傅柯(Michel Foucault)的「知識/權力」的「/」來概括藝術與抗爭之間交叉糾結的關係。先旨聲明,這篇文章不是甚麼藝術理論或是文化理論的研究,很多用字並不嚴謹。更貼切地說,這篇文章只是我對今天街頭成為舞台的一點胡思亂想。

 

藝術在抗爭

 

由928警察以催淚彈鎮壓示威者,展開了雨傘運動的序幕。沒有人會想到,一場雨傘運動居然一發不收拾。金鐘、中環、銅鑼灣、旺角、尖沙嘴,遍地開花,超過七十天的佔領,延續時間之長、政府回應手段之不堪,無不令人驚奇。但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場政治運動所引爆的藝術創造力。

 

藝術是為一種表達,抗爭就是為了表達訴求。由抗爭運動誘發藝術創意,我們不應感到訝異。

 

今天要我從記憶提煉出一個佔領境況,我會從記憶庫存中的零碎片段拼貼出這樣的旅程:在沒有車的告士打道上走著,旁邊卻有人在練跑。慢慢走到灣仔,就在警察總部對面的本田陳列室,見到門口用紅色膠帶貼著兩個十字以示為救護站。繼續往前走,見到路障,以及絕食多天的Benny,胸前手書了絕食第幾天。到了金鐘,開始是一行又一行的帳篷,各式的海報標語,或認真,或惡搞。地上的粉筆畫,周圍張貼的油畫素描水墨畫,然後更多的是佔領者搭建的建築物,各式協助行人的梯級,當然不少得那「遮打自修室」。右轉走向政府總部,色彩斑斕的「連儂牆」,滿滿的心願與希望,恐怕沒有人會讀完。夏慤道的中間,有歌手唱著《海闊天空》與《撐起雨傘》。到達中環,熟悉的大會堂音樂廳後台入口,旁邊就是佔領者的大型路障。乘地鐵到旺角,那一輛貼滿標語的巴士屹立彌敦道中心,不讓「連儂牆」專美。見到關帝廟與聖堂之後,再回想那人人可以發聲的講壇,不禁想起無遮大會。最後,坐上照常營業的「那夜凌晨」紅Van,回家而去。

 

琳瑯滿目的藝術品當然目不暇給,但更令人震憾的,卻是大眾對城市空間的挪用。將車水馬龍的街道扭轉成為上演抗爭的巨型舞台與藝廊,如此大規模的空間實踐,肯定能教笛雪透(Michel de Certeau)在天之靈拍案叫絕。

 

藝術家在抗爭

 

計及網絡上的文字、音樂、漫畫創作的話(例如我極喜愛的《話你戇X怕你嬲》與及爵爵的漫畫),「作品」更是恆河沙數。我沒有意圖把所有藝術品羅列出來,有心人已在做。我只是想說明,為了抗爭,每一個人都被逼發出創意。因為我們都渴望表達,而藝術正是表達的手段。

 

最難能可貴的是,在這樣的時空,每一件作品,都是切切實實的忠誠地表達自己。創作者本身是否藝術家已不重要,的確,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藝術家還是否需要打著「藝術家」的旗號置身運動現場?也許我們都渴望有著光環的「藝術家」能夠為運動加持,當作一種鼓勵。但這是否必要?確實不必。以音樂家為例,Kenny G的光速變臉與Vladimir Ashkenazy給香港的禮物,除了佔了報章一兩日版面,對運動的影響,微乎其微。到今天值得大家記得的,仍然是製作「連儂牆」的每一位。

 

這些年來我常常問自己,既然生於亂世,有種責任,作為藝術工作者可以如何自處?這一刻我的答案是:不要問,只要做。對的事,做就對了。何況,在這樣的藝術場域體現出人人平等,當人人都可以是藝術家。「藝術工作者」的身份,何足掛齒?

 

藝術就是抗爭

 

藝術既然是一種表達的,成為抗爭手段本來就是必然結果,這也解釋了各種藝術家何以總帶著予人反叛的感覺,的而且確,許多不同範疇的藝術工作者,也投身這場波瀾壯闊的雨傘運動。

 

約稿的電郵裡,Edison說這文章希望是「討論藝術/藝術家在這些場景下的角色和位置」,行文至此,我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藝術就是抗爭,抗爭就是藝術。在這個延綿兩個多月,牽涉數以十萬計參與者的大型「行為藝術」裡面,我們都是藝術家。我們無必要糾結於「藝術家」如何參與這場政治運動之中,重要的是,一旦參與,自動成為這部作品的創作者。

 

老套一點講句,如果藝術本身是追求「真、善、美」,也許當中或間有雜質,雨傘運動,本身就是一件由香港市民共同創造的藝術作品。結局如何也好,我們都不會忘記當中見證過的美,也將時刻提醒我們繼續堅持與追求心目中的「真、善、美」。

 

此時此刻,學民思潮參與絕食成員已悉數放棄,689放話在適當時候會清場。我仍然看不到「軟皮蛇」政府會讓步,也想不到佔領者還可以做甚麼爭取成果。難免沒有志氣地想:有沒有哪位「抗爭藝術大師」可以指點迷津?可惜,沒有這樣一回事。

 

惟一可以做的,只有提醒自己——「勿忘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