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志剛
2017 / 08 | |
《art plus》 | |
八月,傳統上是管弦樂團「放暑假」月份;但我們不愁沒有歌劇。香港有「香港歌劇院」的雙響炮:一個晚上演出意大利作曲家浦契尼(Puccini)的兩齣短篇歌劇:《修女安潔麗卡》(Suor Angelica)與《強尼.斯基基》(Gianni Schicchi),在大會堂音樂廳以「半舞台版」方式演出。台灣方面,有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年度歌劇:奧福(Orff)的《月亮》(Der Mond);假國家戲劇院上演。由於上一期Art Plus已介紹了浦契尼的三部曲(當中包括了《修女安潔麗卡》及《強尼.斯基基》),因此略過,只略談《月亮》。
在外國,《月亮》常與奧福的另一歌劇《聰明的女人》(Die Kluge)一起演出。台北市交去年已演過《聰明的女人》了,今年只演《月亮》。它是獨幕五場景歌劇,長80分鐘左右,不間斷演出的;台北市交宣傳說節目全長約90分鐘,含中場休息20分鐘。這應該是符合大眾習慣了「有中場休息」的折衷安排。
奧福最著名的作品是他的《布蘭詩歌》(Carmina Burana),有人謔稱他是一曲作曲家,意謂只得一曲風行。台灣接連上演他的「冷門」作品,香港樂迷稱羡。朋友說:「你得知道曾道雄的背景。」曾道雄是今次《月亮》演出的導演。
曾氏乃台灣著名男中音,演唱足跡遍及歐美、亞洲各地。1971年返台後在國立藝專、師範大學和文化大學開設歌劇課程,並成立台北歌劇劇場。九零年曾指揮及導演北京亞運藝術節《茶花女》演出,也為香港新建成的文化中心大劇院測試做首次正式歌劇演出。
廣東話有句話說:隔籬飯香(跟「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這句話有點接近)。我們常覺得台灣音樂界比較「大膽先進」,例如NSO一早便在一個樂季裏,演畢華格納《指環》四部曲(又大量起用「本地薑」歌手,說明台灣這方面之實力);HKPO近年才「敢」演,也不過是一年一齣的進度。
但如果沒有觀眾,製作方空有勁頭與鴻圖大計又如何。始終講票房的。
熱門、流行的歌劇「暢銷」,是普世現象。問題是,當上演不熱門、非流行的劇碼時,某個城市會有多少人購票入場;這關乎當地觀眾的接受能力。剛才提到的朋友說,台灣取勝的其中一項是人口,兩地喜愛古典音樂的人口比例可能差不多,但人數上,台灣會多很多。
我覺得只這說對了一半,沒有考慮距離。距離,意味觀眾的時間與金錢成本。譬如有人說,台中歌劇院可以帶領台灣歌劇藝術發展,因為即使由台北到台中亦只需要乘搭一個小時高鐵。不過能否吸引台北人去台中歌劇院看節目,還看節目的號召力。這跟住在香港島的人不會輕易去荃灣大會堂的音樂會,道理一樣!
在香港,無論是「盧景文歌劇」,或是香港歌劇院製作的,都是相對流行的劇碼。筆者有另一位朋友,年紀輕卻是「票友」一名,參與超過二十個製作。他告訴我,只有香港歌劇院演比才《卡門》曾加場。2016年年底盧景文的Musica Viva上演《卡門》,受歡迎到賣「站票」;連總綵排也售票讓人觀賞。
另一方面,香港歌劇院之前做的羅西尼《塞維利亞理髮師》票房不太好;儘管國際上它是很流行的劇目了。早兩年上演的雷哈爾《微笑王國》(Das Land des Lächelns) —— 一齣不算沒名氣的歌劇,裏面的男高音詠嘆調《我的心只屬於你》許多人認識 —— 票房雖然未至於慘淡,但銷得吃力。這反映了港人「藝術消費」的傾向。
台中民風保守,聽音樂的口味會否也保守,還是「大膽先進」,不得而知。但台中歌劇院的選址從某些角度來說是好極了。台中歌劇院給高級住宅包圍着,周邊都是有品味的建築物。住附近的中產(以上)的住客,不單是台中歌劇院節目穩定的觀眾來源,也是歌劇院建築物附設的餐廳、文化店舖的穩定客源。(地舖有很大的色士風賣場,原來台中是世上製造色士風的重鎮)
台中歌劇院漂亮的建築,容易令人聯想易北愛樂廳(Elbphilharmonie)——一座位於德國漢堡的音樂廳,是全市最高的「居住建築」,使用了以港口原有的37米高的倉庫作為基座。這矚目建物裏除了有音樂廳,也有酒店。
無疑,任何新場館都有「蜜月期」;期間較能吸引人流(甚至是海外的),無論上演甚麼節目對票房都有刺激作用。問題是:蜜月期有多長?中長期而言,台中歌劇院的啟用會不會刺激台灣人多聽歌劇?這要看有了這「硬件」之後,經營者有沒有夠好的「軟件」去配合。有沒有固定的班底,以台中歌劇院作為基地,去上演歌劇呢?光是靠每年一兩次聘請海外的「名家」、「大團」來演,是不足以培養「看歌劇」文化的。
講「固定班底」,香港現在有兩個固定的藝團做歌劇——Musica Viva與莫華倫的Opera Hong Kong;這在東亞地區算是少見。製作一次歌劇演出過程複雜兼耗上大量人力物力,從前能在香港欣賞本土製作的歌劇的機會鳳毛麟角;所以說歌劇在香港有可觀發展,不是吹牛的。加上香港藝術節每年都有歌劇(有時不止一齣),現時香港每年會演大概六部歌劇(還未計一些團體會有「濃縮版operas」演出,例如More Than Musical採用非傳統的表演形式,講求緊湊、拉近觀眾與表演者的距離);這在東亞城市來說,算是比較頻密。
台灣演歌劇的頻率暫時比香港低。NSO「一年演四齣華格納」是異數。當選擇比較少,消費者不會太挑剔。所以即使《月亮》「冷門」,我也不會替台北市交擔心票房。倒是一位熟悉台灣情況的香港藝評人告訴我:歌劇製作費龐大,所以經濟條件很重要;目前台灣的大氣候顯然有局限。畢竟,昔日有許多「文化基金」批出巨額經費的日子已一去不返。這或直接影響到台中歌劇院在區內的「崛起」。
香港歌劇發展過程中,有件事值得一記。有鑑於合唱團在歌劇演出有一定重要性但本港的合唱隊伍普遍缺乏歌劇方面的專業認知和訓練,因此盧景文九零年代初鼓勵符潤光成立香港歌劇社。該社在92年成立,一直堅持演出到現在。今年他們再受邀為電影配樂錄音:由香港導演劉偉強執導、陳光榮配樂的《建軍大業》。
本來無意在此文追溯本土歌劇製作的歷史,但既然前面多次提及「盧景文」,順帶說明一下。盧景文曾任香港市政局副主席及演藝學院校長,是首名於香港製作歌劇作品的華人,有「香港歌劇之父」之稱。想了解多些,可以讀三聯書店(香港)出版的《香港歌劇史——回顧盧景文製作四十年》(郭志邦、梁笑君合著);此乃第一本探討香港歌劇藝術的著作。
是時候談內地的情況。大陸歌劇市場供與求都在上升。觀眾面擴闊因為「中產」人數飆升,國內唱西洋聲樂的也多起來,而且人才輩出。北京是首都,文化動力強;北京歌劇節原創歌劇多。但實力最強的,始終是上海歌劇院。上海歌劇院是一個從事歌劇和舞劇表演的藝術團體,分歌劇團、舞劇團兩個團;經歷半個多世紀的深耕細作,不單是歌劇,在舞劇、音樂劇等領域也成績輝煌。由於它是中國政府支持的官方西式歌劇團,因此得以與外國星級的歌唱家、指揮家合作,又曾跟世界多所著名劇院聯合製作歌劇,定期交流,實力進一步提升。
如果說影響力,台、港藝團單是在「原創作品」一項,便難以跟上海歌劇院攀比。該院的原創歌劇《天門島》、《海峽之花》、《雷雨》、《楚霸王》、《賭命》、《那時花開》、《燕子之歌》等,多次獲邀赴外國演出,將華語歌劇「帶出去」。(可是,這些原創華語歌劇的影響力沾不到小小的香港特區哩)上海歌劇院還辦雜誌,《歌劇》是目前國內唯一一本公開發行的以介紹歌劇藝術為主、兼收其他門類的綜合古典音樂藝術刊物。
誠然,將台、港的藝團跟上海歌劇院比較,是「不公平」的。人家歷史悠久,資源充足,台前幕後二三百人都是全職的,而且講究薪火相傳。香港的藝團若每年可以多辦一兩次演出而不虧本,已可以「還神」。
上海歌劇院是長駐上海大劇院的,香港的兩個固定歌劇藝團卻沒有自己的基地。莫華倫期望西九文化區真的興建一所歌劇院,屆時他的、盧景文的、香港藝術節的歌劇全部在那新場地上演:「現時香港一年會演七、八齣歌劇。只要規劃周到,將那些歌劇平均分佈在一年裏,即每一個半月演出一齣,已可以發揮cultural hub的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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