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塵紓
台灣國光劇團《金鎖記》是今屆新視野藝術節閉幕節目之一。十一月十九及二十日在沙田大會堂共演兩場。
這齣《金鎖記》取材自張愛玲的同名小說。其實,這本小說近年來頗受文藝界熱捧,而根據原作改編的各種版本,先後在兩岸三地演出。當中包括二〇〇二年長安影視公司的同名電視劇、〇四年上海話劇中心的同名舞台劇、同年台東劇團的音樂劇《曹七巧》、〇六年台灣國光劇團的同名「新編京劇」,以及過去兩年香港焦媛的同名舞台劇。
王安祈是靈魂人物
「國光」的《金鎖記》,由王安祈與趙雪君合編。並特意寫給梅派名家魏海敏擔演。雖然說是合編,但兩位編劇應以身兼此劇藝術總監的王安祈為主,趙雪君為副。或許,說得更確切一點,王安祈是此劇的靈魂人物。
關心台灣戲曲發展的朋友,對於王安祈必有認識。她既是知名學者,亦醉心編劇。她在〇二年出版的《台灣京劇五十年》,為寶島過去半世紀的京劇進程做了大量的編採輯錄,成為台灣歷來最有系統的京劇史專著。全書分上、下兩冊,上冊既有縱向敘述,亦有橫向分論;下冊則載列各方圖照以及名家訪錄。在創作方面,王安祈亦先後寫了《孟小冬》、《王有道休妻》、《青塚前的對話》、《三個人兒兩盞燈》等。王安祈對台灣戲曲事業用功之深、貢獻之大,實應深得推許。不過,由她主導改編的《金鎖記》,又應如何評價?
大幅度將原作再創造
製作班子把這齣戲標示為新派京劇,而王安祈更在場刊裡的專文《張愛玲.曹七巧.魏海敏》明言此劇的處理手法是:「首先在敘事架構上採取虛實交錯、時空疊映,掌握的不僅是傳統戲曲時空流轉自如的特色,更是現代京劇對區塊切割做出和主題相應的有意設定,因而,蒙太奇貫串全局。」
編劇既然有上述這種手法的意念,必然對原作進行大幅度的再創造。藝術再創造是必須的,但問題是這種再創造能否為原作錦上添花,進一步凸顯原作的藝術本意,抑或適得其反,令致原作更形蒼白貧乏?這正是我們要探索的。由於此劇標明是新編京劇,我們可從「新編」與「京劇」這兩大方面分析。
大幅增改人物與情節
但凡看過張愛玲小說的讀者,總覺得大體上她十分擅於刻畫人物、描摹情境,在敘述男女情愛時尤精於剖示女性的心理狀態;但在鋪演故事情節方面,卻非她所擅長。換言之,她的小說特色不在於情節豐富,而在於運筆奇巧,遣詞精絕,常令讀者驚嘆不已。或許基於這個原因,王安祈把原作的人物與情節進行頗大程度的增改,嘗試加強原作的故事性。
首先,原作的開端是以兩個婢僕的對話,概括交代故事的背景。然而,新編京劇版(下稱「京版」)卻以曹七巧與兒女對話作序幕,然後倒回兄嫂來訪的情節(即原作第十二頁左右)。其二,「京版」增添了原作並沒有的情節。例如大爺、大奶奶、七巧、雲澤、三爺季澤打麻將的情節。又例如三爺要求七巧為他挑選妻子,並且馬上接受七巧所隨意挑出的人選。其後,「京版」更增添了一幕七巧穿插於季澤洞房之夜,在台上來一個時空配置。以上這兩節戲,不但不見於原作,更是倒逆了原作的故事性。
加添人物的烘托對照
其三,二爺(即七巧的患病丈夫)在原作只是一個被描述的人物,由在世至離世,都沒有半句詞兒,亦沒有行為動作;但「京版」裡既有詞兒,又有動作,目的是凸顯七巧所受的淫辱。
其四,原作的情節發展比較單一,人物的勾畫主要集中於七巧的心理狀態。「京版」則加添了很多烘托對照,例如透過大爺與大奶奶的說白,加強七巧與姜家的對立面,以及表達大爺作為長房對三爺浪蕩行為的不滿。其五,「京版」以露骨手法呈現三爺與七巧的曖昧關係。這種手法與原作的意趣大相逕庭。
情節增改優少劣多
凡此種種,難以枚舉。不過,我們面對這些多不勝數的增改時,所須秉持的準則,是一切改動能不能加強原作的藝術本意,抑或是肆意扭曲,以致敗壞原作?儘管觀感各有不同,立論見仁見智,但筆者認為,概括而言,「京版」的增改,劣多於優,特別是時空轉移太多,致令沒有看過原作的觀眾,根本難以跟從劇情。至於人物與情節的改寫,則過於窮形盡相,反有蛇足之嫌。
京劇曲唱少之又少
關於「京劇」方面,縱觀全劇,歌曲並不算多,而且嚴格來說,可予歸入京劇曲唱範疇的歌曲,根本少之又少。劇裡正式唱西皮二黃的,找不上幾處,而又往往是板腔難分,旋律莫辨。必須強調,即便是現代京劇,曲唱上也不宜與傳統相去太遠。
與其說「國光」的《金鎖記》是京劇,倒不如說是一齣略帶曲唱的現代舞台劇罷了!因此,名旦魏海敏所演的曹七巧,以至老生唐文華所演的三爺,也無需按傳統京劇的唱做評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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