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Man's Soul 男與女

作者：張秉權

《獨坐婚姻介紹所》（Waiting for the Match）是「影話戲」（Cinematic Theatre）的作品，由劉浩翔編劇、羅靜雯導演。雖然有三位演員，但它本質上還是個獨腳戲。戲中三個男人先後到一所有名的婚姻介紹所求助，因為據說它滿足求助者願望的成功率達百分之百！為保證服務成功，介紹所要為求助者拍攝一輯剖白自我的錄影短片，以顯出他們「最真實的一面」，並以此尋找得最合適的伴侶。而整個戲的趣味，正在於呈現其拍攝過程，讓我們看到介紹所如何「囚禁」著這三位求助者，如何步步進逼，讓三人在鏡頭前給剝落一切外衣，赤裸自白。

第一位來的是高繼飾演的阿沈。他極喜愛砌拼圖，後來索性以賣拼圖為業。拼圖在這裏明顯地是個比喻，指每個人都和社會上其他人扣上這樣那樣的關係。阿沈砌拼圖的水平極高，後來索性反轉拼圖來砌，或者砌淨色的拼圖，這才能維持砌圖的興趣。初時阿沈隱瞞他已婚，後來因被介紹所窮追詰問，才露出破綻而終和盤托出其婚姻失敗的事實：他最近才跟太太離婚，因為太太抱怨他感覺不到她，對婚姻沒有感覺！這位阿沈可以用雙手去創造一個又一個虛幻的小世界，卻失落了一片重要的真實世界 —— 太太原來已擁有另一塊「拼圖」！

第二位來的是劉浩翔飾演的C.K.。他是個在家居辦公（Home office）的網頁設計師。由於生活圈子小，感到空虛，終而迷上了一樓一鳳，其後並跌落了「沉船」（動了真情）的困局。他因住處方便而控制了一位兼職的「鳳姐」，並且性虐待她。直至她一聲不響搬走了，C.K. 乃失控沉溺，感到茫然，到處找她。最後，他痛苦地說：假若真能尋找著她，他會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最後一位是趙堅堂飾演的卓男。他原是個由單親媽媽撫養成才的資優兒童，他不斷跳班，至今二十四歲已在唸第二個博士學位。但是，他只懂讀書，其他什麼都不懂。由於他對很多實務都欠信心，故想找個對象盡快結婚，這就能讓一切按照時間表進行。然而經介紹所不斷窮究，他終於吐露其縈迴不忘的暗戀是在更衣室內開始，那對象是個男人，他是個同性戀者。這才是他的真正困擾。

戲是有第四段的，三個求助者應介紹所的安排得以聚首，交談之下了悟到人生總有些東西應由自己決定，就讓婚姻之事順其自然吧，於是三人都滿意而去！不過，這個結局太圓滿，也太概念化了，是戲最不好看的部份。然而，瑕不掩瑜，作為戲主體的三段錄影過程是叫人回味的。那「囚禁與審問」的過程是很吊詭的：誰囚禁著誰？誰才享有主動權？是被審問的人被囚禁，抑或審問者也同時給被審問者囚禁？就在這兒，這獨腳戲超越了「獨腳」的性質，把雙向的「關係」交給觀眾，讓觀眾不能不思考自身是否也以不同形式給囚禁著。導演恰如其分地以同步錄影來放大三個求助者的表情和反應。由於那根本是個錄像的過程，這同步錄影在劇場文法上是順理成章的。而在演員後面出現的黑白臉部大特寫，既是另一種姊妹媒介，卻能從另一角度引領觀眾深入探視角色的內心世界。「影話戲」自許融合電影語言來創造獨特的劇場風格，在這個戲是落實得較貼切而成功的。導演的引領，結合演員樸素而誠懇的表演，很足以感動人心。

註：英文本刊載《瞄 MUSE》第12期，200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