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慶基
2004 / 12 / 14 | |
《信報》 | |
上海
走進上海多倫現代藝術館看名為《板起面孔》的當代中國版畫展,一進門便是展覽的介紹:
「這絕不是一次普通的展覽,因為參展的都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前衞藝術家……參加的展覽很多的……都有參加威尼斯雙年展、聖保羅雙年展……這絕不是一次普通的展覽,因為參加展覽的藝術家……享譽國際……這裏展出的版畫,不乏被大英博物館、MoMA等世界頂級博物館收藏……。」
自製東方主義
短短一段介紹,完全沒解釋演繹展品,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說如何走進國際、如何被國際藝術機構所收藏。作品本身的意義深度不值一談,搭上國際的風光才是身份和藝術價值的象徵。原來整天發「國際級」大夢,不是香港獨有。
展覽廳內的展品才教人難受。內裏全是一幅一幅像方力鈞(八十年代後期活躍的中國前衞藝術工作者,作品都是光頭細眼正在傻笑的中國人,在海外受到相當的重視)式的蠢蛋中國人形象,賣弄的都是愚蠢落後、陶醉於荒謬樂趣中的中國人。這潑皮荒誕的形象,在九十年代初出現時,確能對社會的無知及無聊作尖銳的批判,亦深為西方藝術界(包括藝術市場)所認同和歡迎,「蠢蛋中國人」很快便成為中國前衞藝術的一股強大潮流。
從來不是特別愛國,但看這展覽時相當難受,眼前一個又一個的蠢臉,好像已成了中國前衞藝術的標誌。那是一種由東方人親自炮製的「東方主義」,為的是在市場上滿足西方社會對其他文化的優越感,這情況連不少較開明的西方藝術界人士也受不了。不過,那些前衞藝術工作者仍在裝傻扮蠢,因為正如展覽導言指出,它們的價值完全取決於可否獲得「國際」的認可。
台北
在上星期於台北舉行的國際藝評人協會國際年會上,一位德國策展人高談今天藝術界的國際化如何打破地域邊界,令以往備受忽視的國家和地區的藝術工作者得到展出的機會,標誌著跨地域合作的新紀元。講者更以台北雙年展的客席策展人與台灣策展人的合作來舉例。這種簡化的樂觀很快便受到席間人士挑戰,一位東歐的藝評人指出,強勢的西歐藝術,挾著龐大的市場,已令東歐的藝術家全然被西歐藝術牽引。而剛開幕的台北雙年展也正最鮮明地展示這種文化霸權。
台北雙年展過去數屆均邀請海外策展人與本地策展人合作策展,據說今屆邀請的比利時客席策展人范黛琳態度囂張狂妄,開幕前因認為台灣策展人鄭慧華的展覽導論不合格,竟大幅刪除修改對方的文字,這公然羞辱同僚的舉動,最後令鄭慧華於開幕天拒絕出席。最教人失望的是,主辦當局可以默然吞下這霸權的行徑。霸權主義或許不是單方面的,有時候是自已容許它生的。
香港
想起了西九龍。我們的高官都患上對「國際級」的狂戀,開口埋口的「國際級」,土包子得令人尷尬。首先什麼是「國際級」?官員所渴求的「國際級」,是指透過海外機構帶入人家響噹噹的文化藝術,還是根據本地文化優越建立與各地藝術平起平坐的文化藝術?官方的說法自然是兩樣都有,但觀乎政府有關西九的空泛構思,似乎最實在的把香港提升至「國際級」,仍有賴古根海姆、龐比度等博物館。
筆者並不反對帶來這類頂級的藝術館,我們得承認本身的不足。這些經驗和藏品均豐富的藝術館可帶來本地鮮見的藝術品,亦可輸入營運藝術館的專業知識,彌補我們這方面的不足,如果能培養一批藝術館的專才,對本港以至整個中國也有深遠影響。
強勢藝術空降而來?
問題是這些外來機構對本土文化會有多尊重?「強勢藝術」空降而來,會否進一步邊緣化本地藝術,把西九龍變成了展示人家藝術成就的大舞台?
文化的保護主義要不得,不能因為對手強勁而圍牆自保,這不是香港風格。問題是怎樣培育支援足以面對國際級挑戰的本地藝術,協助建立能具信心、有自我價值觀的評論、研究和藝術行政的機制。政府構思西九龍時,可曾考慮過那比西九龍還大得多的整體發展問題?沒有具信心的自我的定位和內涵,匆匆地跳上「國際級」號快車又怎樣?說到底,這個「國際級」只不過是拉著人家衫尾來自我陶醉的虛榮而已。
討論作品:《板起面孔》當代中國版畫展
主辦單位:北京現在畫廊、上海多倫現代藝術館
日期:2014年11月22日至12月15日
地點:上海多倫現代藝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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