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鄭政恆
最近看了竹內結子和橋本愛主演的日本鬼片《冤魂物業:殘穢》,電影版由中村義洋執導,他早年改編不少伊坂幸太郎的作品,近年改編過湊佳苗的小說《白雪公主殺人事件》。電影本身不算突出,驚嚇指數也不是很高,而影片改編自小野不由美的小說,令我對原著有幾分好奇。小野不由美不少作品已有中譯,她是推理小說作家綾辻行人的妻子,她的著作除了「十二國記系列」和《東京異聞》等奇幻小說之外,還有「惡靈系列」、《殘穢》和《鬼談百景》等怪談小說。
《殘穢》(以下指原著小說)的特色在於以小說作家的第一身身份出發,結合受凶宅亡魂所擾的受害者久保小姐(原著是編輯室作者,電影版就改為建築系大學生),兩個現代知識分子理性型女子,合作尋找凶宅的真相,小說以都市奇談的角度敘述故事,聚焦於歷史時間軸和居住空間軸,運用查案推理手段發展劇情,從當下一路上溯至上世紀、高度成長期、戰後期、戰前期、大正期,甚至十九世紀末的明治時代,而空間就由東京和京都擴大到北九州福岡。
由此看來,《殘穢》的最大特色,在於回溯百年來日本的社會變遷,從這一角度看,小說對現當代的刻劃最為深刻,而面對愈遠的時代則下筆愈乏力,顯而易見作者對現當代的處境最有把握。
舉例說,小說解說了日本泡沫經濟產生的原因,當然這些都是普通常識,但泡沫經濟形成的社會變革,卻可以融入小說的情節裡,在上世紀一章,明明泡沫經濟令土地收購變得熾熱,可是凶宅所在的岡谷公寓一帶的土地收購不太順利,顯然這裡有不尋常之處,但更重要的是泡沫經濟令社區瓦解,急速都市化令社群關係轉趨淡薄,居民處於流動狀態,而土地的記憶、傳統和歷史隨之湮沒無聞,令小說的謎團一直未能輕易解開。小說對於社區斷層的描寫,與小說的內容恰恰相輔相成。
《殘穢》是相當典型的日式怪談恐怖小說,不解怨念是主要的核心,而小說點出,殘穢令火災、瘋癲、自殺、殺人、惡事等事接踵而生,像病毒擴散傳播。當怨念和罪孽在土地生根,那怕時代變遷,還是久久不息,前有因後有果。小說比較獨特的卻是對怪談本身的理智思考與破解,例如「我」作為小說作家,從死亡事件想到怪談中「作崇」、「附身」、「呼喚」、「召喚」的說法,其實沒有人知道實際上是甚麼意思,一切恐怕只是基於不停有人自殺的現實狀況而產生出來,不過是自殺者呼喚自殺者。小說中的小說作家,時而敘述,時而理性思考,但敘述推進故事畢竟是主線,思考為副線,但至少產生了多一個層次。
《殘穢》的結尾,留下了模稜兩可的終局,所有人的人或多或少受到影響成為涉事者,包括作家本人和久保小姐,小說沒有留下簡單光明的尾巴,緣起是福岡的奧山凶宅,而一切只因一幅臉孔扭曲的貴族女性畫像,隨嫁妝帶到奧山家,而追溯至此也不得不告一段落了。《殘穢》的結尾卻是一切未明,怪事未曾休止,小說留下最後一句:「那棟房子仍舊是空屋。」這一句令人不禁浮想再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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