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顯峰
2013 / 11 / 08 | |
《明報》 | |
香港芭蕾舞團(港芭)與德國多特蒙德芭蕾舞團(多芭)聯合製作舞劇《紅樓夢—夢紅樓》(《紅》),由多芭藝術總監兼首席編舞王新鵬編創。10月25日首演後,港芭將第三幕一段含有文化大革命內容的錄像抽起,惹來「自我審查」嫌疑。
10月29日,港芭以「純粹為藝術決定」回應。10月30日媒體刊出多芭的答覆,卻指港芭告知他們首演後出現嚴重「技術問題」;同日晚上港芭記者會表示「技術問題」是:字幕未完成翻譯及投映出現困難,故將錄像抽起。11月1日開始第二週演出,港芭重新加回錄像。筆者亦因這風波,11月1日晚上「慕名」欣賞這「話題之作」。
「技術問題」
聽過港芭的回應,筆者心中暗問:甚麼樣的字幕才能構成技術問題?是用將文字投映在舞台,與舞者翩翩起舞嗎?原來只是直接把文字打在舞台邊的字幕機,而內容不過是將場刊裡的分場簡介,搬字過紙,再在第三幕加些四字詞。到底這些字幕有甚麼技術問題可言?還要產生連串「自我審查」的疑雲。
港芭董事局主席曾表示,藝術總監區美蓮追求完美,故選擇刪去某些部分。筆者倒認為若力求完美,最應該刪去倒是那些擾人的字幕。舞台發生之事即便是假,但表演藝術正是讓觀眾相信,台上光景宛如真的。形成信念的過程,除了舞者的技藝,觀眾本身投入演出也重要。發光的字幕每次彈出,筆者的目光總不自覺地,從台上移至台側,抽離舞者的演出。更甚是字幕投映時間不對,嚴重劇透。
以第一幕末段婚禮為例,男主角寶玉以為快將與黛玉締結良緣,連番大跳表現喜悅心情。當筆者相信寶玉興奮萬分,旁邊字幕已打出賈家定下新娘是寶釵。此時台上寶玉才雀躍地揭開紅紗,再發現眼前並非黛玉。因為字幕早已劇透,筆者也沒法投入、相信魏巍錯愕、痛苦的表演。連編舞王新鵬也認為:字幕「不是太重要」及「舞蹈就是用身體語言來表現……沒有什麼東西需要解釋」。港芭藝術總監加入字幕的要求,實在令人費解。
角色舞者共生
芭蕾舞美學裡,舞者外表身形也極重要。故此選角得宜,絕對成就了角色與舞者。這次舞者劉昱瑶與角色黛玉,正是這種美妙關係。第二幕黛玉不能接受寶玉與寶釵的結婚,傷心欲絕。空空的舞台只站了劉一人,形成孤寂的畫面。瘦削的劉單單站著,已活似半個黛玉在舞台。她在小提琴的哀怨琴音下起舞。指尖上伸,如對天命的控訴;身軀下沉,是沉鬱的哀愁。身體縱然纖柔,但仍將內心傷痛竭力地以舞蹈表達。焚詩後,台光音樂戞然而止,終結了林黛玉幽美的生命。劉充滿感染力的演繹就如琴弓,拉動觀眾心扉內之弦線,教人共鳴。可惜的是,《紅》鬧出的風波掩蓋了舞者的汗水。
不可或缺的背景
改編《紅樓夢》實非新事,故這次王新鵬為《紅》賦予時代意義:寶玉與大觀園其實也是中國人與中國,第三幕因而由其重要。如何表達時代的變遷,亦成了這幕的關鍵。紅牆上抗戰文革的錄像,必需但不足夠。錄像播映時,王將紅牆前的空間化成時裝秀的天橋,眾雲裳女郎穿起各朝代的「時裝」,喻意改朝換代。但這些服飾只有最後綠色的軍衣是現代的,使得舞台的時空仍停留在古代。明清之後,其實民國的中山裝、藍色學生服,再到後來的工人服也見證了中國近代史。若將這些加入《紅》,應更能表現時代來去。
除了服裝,音樂亦成了第三幕的敗筆。並非米高.尼曼的音樂不好,而是現場伴奏的香港小交響樂團未能好好演繹。有時動作停止了,但樂團團員台下嘈吵的揭譜聲,也會打破舞者與觀眾的屏息、窒礙舞劇張力的凝聚。舞蹈音樂與一般演奏樂章不同。指揮需要留意舞者台上的狀態,控制音樂節奏,賦予舞蹈恰當的呼吸。第三幕,指揮沒能表現樂曲的推進和壓迫。推進不代表催拍,這既使得時光流動之感不顯,更打斷舞者的動作。
走出劇院,筆者暗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討論作品:《紅樓夢—夢紅樓》
演出單位:香港芭蕾舞團
評論場次:2013年11月1日,晚上7時30分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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