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舞踏與自身關係的自白書

作者:格子

發表日期:2016 / 02

藝術範疇:舞蹈

發表平台名稱:《舞蹈手札》

發表平台類別:報刊

主題:創作/發表平台的發展 / 文化政策與行政 / 流派/學派/風格/類型評論 / 場地與空間

 

一看到《我(不)是一個舞踏藝人》便不其然聯想到,比利時超現實畫家馬格利特(Magritte)的畫作《這不是一根煙斗》。這幅畫/句子的意識弔詭在於是與不是之間,誘發很多奇趣聯想與涵意,而且還可以互通逆轉思索。筆者首次接觸異式形態是去年在灣仔富德樓舉行的第一屆小劇場節,二階堂伊奧(Ero)與陳家蔚(Kiwi)二人在狹隘的黑盒子,獨立擔綱《臍.海》和《妖尾》合成為《兩生》的舞踏演出。誠如在前文《汗水與酒精交融成愛液的舞踏兩生花》中表示,二人的表演是趨向形體與劇場作主軸,以舞踏(Butoh)的概念加入現代舞蹈和行為藝術為副元素的綜合演出,因為實驗性所以內容主題跟她們所呈現的還是有些落差。如果說《我(不)是一個舞踏藝人》是一場舞踏表演,倒不如說二人用身體提出了連串對舞踏和舞踏藝人的叩問,向觀眾吐露當初如何跟舞踏結緣及當下困惑的自白。我認為,借喻舞踏這畸零詭異之舞蹈,延伸觀照一眾藝人在香港從事小眾藝術發展的窘困。

 

入場前,牆上播放伊奧以往學習舞蹈的紀錄片段,然後布簾一掀觀眾魚貫進入表演範圍,場內有一排偌大的玻璃窗和練習鏡。一襲白衣白臉的伊奧靜靜的待在幾個由白色大木箱組成的台上,跟台下的觀眾互相凝視和觀察好一陣子。她徐徐的走近觀眾娓娓道來接觸形體和劇場的訓練經過,及後再轉向發展舞踏的心路歷程,邊說邊做出一些形體練習的動作。伊奧開始默不作聲移動觀眾席的木箱,觀眾隨即四散給她拼出了一條路。走在木箱的陳家蔚如同走在鋼索般小心翼翼前行,低頭唸唸有詞關於舞踏的一些形容詞dangerous、focus、chaos,而在後的伊奧已脫下白裙換上一身黑衣。二人把觀眾漸漸挪移到練習鏡那邊,站到貼滿字母的紙張白牆前。隨著強勁刺耳急躁的電子音樂烘托,我感覺到二人開始要肆意爆發的舉動。

 

跟前半部緩慢內斂動作相反,整個演出的節奏與氛圍瞬間從慢轉快,以柔至剛,由白變黑。伊奧與陳家蔚面向觀眾鏡子那方不斷跳動扭腰,伊奧無間來回跑跳又在地上翻滾,二人怒目相對又不斷扯去牆上的字母。向著玻璃鏡那邊的觀眾群噴水,再把牆上的字母貼到濕漉漉的鏡上。有趣的是觀眾們沒左閃右避,任憑她們水花四濺濕身,像看兩頭亢奮失控的小老鼠在亂竄。伊奧如上了鏈的公仔般不斷來回跑和滾地,同時又攀上水管猛烈拍打牆身向對方噴水。一連串劇烈的動作重複直至二人筋疲力竭,牆上終於只剩下「I AM NOT A BUTOH ARTISTS」。未完的是,二人撕爛牆上的紙扔向對方挑釁作狀打架,伊奧更把水倒在自己身上繼續瘋狂的來回跑去。她們拼命的跳上橫樑又互相用力擁抱,相對而笑跑到控制台和布簾後亂轉後,再直奔回白色木箱舞台。倏地,漆黑一片,布幔一拉,只見背後的玻璃窗貼上很多不同的「舞踏」字體,喻意舞蹈/舞踏的種種蛻變,然後雙雙像鬼魅的躲到箱子裡去。

 

猜想這種無限(∞ infinite)的鬱躁憤怒,像是不停地在咬住自己的尾巴打轉,自身的黑暗面欲想吞噬原本的自己,直至氣絕身亡為止才善罷干休。觀察在旁的觀眾們屏息靜待看得詫異,表示因為較偏好靜態緩慢的舞踏,覺得這樣的編排顯得異常凸兀不安。或許這就是二人的新嘗試,思考舞踏動與靜之間的固有框框。坦然,如果你追求平和優雅,舞踏必定不是你杯茶。陳家蔚跟伊奧在演出時的恍惚而非演繹的狀態,卻不知不覺把觀眾們困在舞踏的詭譎結界中。欣賞二人嘗試在靜與動的兩極游走,重複把身體推向撕裂的狀態,窺探舞踏與身體連繫的可塑性。相對於芭蕾舞和現代舞,舞踏的確是奇情偏鋒的異軍,源自日本的舞踏在當地已幾近沒落,卻仍在歐洲持續活躍起來。而在香港可以學習的對象,和觀摩的作品可謂少之有少,本地觀眾對舞踏也不太接受,這無疑窒礙了年輕舞踏者的進步空間。

 

筆者覺得可惜的是,伊奧表示今年縱有表演也不會以舞踏為主,而陳家蔚則透露會出國作短暫進修。其實舞團於2014年才剛成立,可探索和嘗試的機會正要開始。異式形態仍在尋找專屬該團的舞踏方向,不甘於沿襲傳統(白臉、裸體、吶喊、荒誕)還得尋求突破創新,如此看來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摸索和訓練才能重新定位。我得再說,舞踏是不太討好且難以消化的重口味之選,因此在是與不是舞踏之間還有很多地方須要注意平衡。伊奧的舞踏仍然要向外汲取養份和提煉,陳家蔚則要多練習跟自己的肢體溝通/遊戲,二人要在技巧上互補不足之餘,更應好好審視主題如何與舞踏揉合緊扣減低兩者的割裂。

 

討論作品及場次:

討論作品:《我(不)是一個舞踏藝人》
演出單位:異式形態
評論場次︰2015年12月13日,晚上8時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社區文化發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