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廳院國際劇場藝術節及其他,環境劇場生態再觀察

作者:肥力

發表日期:2016 / 11

藝術範疇:戲劇

發表平台名稱:《art plus》

發表平台類別:報刊

主題:場地與空間 / 自選藝評

 

因為台灣國家兩廳院的邀請,以及曾參與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製作的《夢外之境》演出,有幸觀賞幾個是次兩廳院主辦的「國際劇場藝術節」節目。「藝術節」的出現,源於與香港文化中心同樣建成了差不多三十年的兩廳院,基於興建良久及希望趕及當下表演藝術發展步伐,而需要重大整修(兩廳院及文化中心分別於1987年及1989年落成),故此在整修超過半年這個時間,為了繼續提供演出,故舉辦了這次以非兩廳院內舉行演出為目標的「藝術節」,即是所有演出均在台北市或新北市內不同地方進行,包括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內的臺藝表演廳、兩廳院對出的戶外空地、其他的戶外場地,及其中一個演出更於台中歌劇院進行。而同期又正好有台北藝術節、超親密小戲節等,致台北這兩個月和香港同時有幾個藝術節出爐一樣,有大量演出在對碰,而更不乏大量的外戶演出。這次藝術節及這些演出標示了劇場走向另一種形態,那就是不再拘泥於是否室內或室外的環境劇場定位,縱然這已不是新鮮的話題,但確實這兩個月台港兩地大量的藝術節,以及海量的不同形式演出,正好給我們反思演出的意義,及觀眾的觀賞位置。

 

戶外演出不一定等於環境劇場(Environmental Theater),兩者有着根本性的分別。原因是戶外演出指向的是表演場地/空間的構成,它所屬的是在非密封式建築(包括部分帳篷劇)之的表演。然而,環境劇場還是根據理查‧謝喜納(Richard Schechner)提出的幾項歸納,包括空間運用,表演模式,內容與環境之間的連繫等方面。而且經歷了近年歐美對劇場定義的顛覆論述及實踐,繼而再回歸到追尋劇場本源,劇場對於觀眾定位及觀賞演出的方式有更深入的討論,以致環境劇場已不再是如以前坊間一直誤解的,以為是指非劇場以外的演出,當中的定義並非指向表演空間,更重要的是觀賞形式成為了左右表演方式及內容的重要一環。最具體的例子是近十多年因為電影、主題遊樂園大行其道,而逐漸衍生出來的體驗劇場Immersive Theatre(或稱為浸入式劇場),觀眾參與或觀賞故事進程,大多數表演也需要移動,並利用不同的空間佈置,來改變觀眾的視角及觀感,從而令觀眾有置身於表演之中的感覺,上述的《夢外之境》,其形式便是讓觀眾體驗不同環境,從而投入戲劇之中。演出於板橋435藝文特區排練及演出,表演場地涉及園區大閘門外、主庭公園、主樓中正堂二樓房間、大禮堂、大草地等。觀眾隨故事流程及工作人員指示走到不同場景,時而幾輛載有演者的汽車駛到觀眾面前表演,時間進入室內窺看角色的工作房間,或眾角色於草地上圍坐高歌。最有趣的是,即使演出還是以場景來區分場次,然而觀眾從A演區被引領到B演區的過程上,觀眾還可以在走道上看到不同的表演風景,而且那些由演者身體佈置出來的流動景象,與演出的主題一脈相承,致令場景不曾斷裂,而是經由觀眾的主觀視覺所觸及的影像,而有所有連繫。

 

同是藝術節的重點節目,金枝演社的《伊底帕斯王》,於兩廳院音樂廳外的戶外停車場舉行,它不如《夢外之境》一樣需要觀眾移動,但也構成了另一種感受的環境劇場。誠然,藝團稱呼觀眾為「國民」,並聚集於廣場觀看王的故事這個橋段,對還未觀看就要別人投入的觀眾來說未免有點要求太多,而且在演出之中又沒有為此舉作出的其他配套之下,更顯得多餘。原因是於環境劇場之中,觀眾並不會因為僅僅被告之需要扮演的身份,就會隨之投入,而是通過共同參與或扮演,甚至通過移動或觀看等體驗,才會逐漸投入。不過金枝演社以面具戲完成的演出,其儀式性表演配上強大的表演能量,加上善用背後國家兩廳院那莊嚴的中國古殿建築,作為王的表演舞台,觀眾仰望高高在上演者,其神話中的英雄形象實在不言而喻。可以說《伊》是借兩廳院的建築及其演者高觀眾低的佈置,成就了一種高尚卻悲壯的氛圍,來觀照出伊底帕斯王的悲慘命運。

 

另一齣值得介紹的是「超親密小戲節」中「淡水路線」的《華容無道》演出。誠如以前有介紹,小戲節那種帶領觀眾在同區內走訪三個場地及觀看三不同的小演出,並於路途中有導賞員介紹區內文化歷史,其安排本身已是一個環境劇場,但這次我想集中討論《華容無道》這個作品。演出於淡水紅樓中餐廳的包廂進行,而三位演者打扮成廚子一樣並開始他們的炒菜論三國的說書故事,著實精彩萬分,當中以鍋子喻赤壁、瓦斯爐斯罐為黃蓋等,既是惹笑也盡見他們想像力無限。值得留意的是,演出不過是借用一個室內空間來表演及煮食,或者可說它在任何地方演出也可以,但它卻偏偏在食客雲集的餐廳進行,觀眾必須經過真正的餐廳顧客,才可以走到包廂,我們一大班人看着感到疑惑的顧客,一邊走進已設計好的大圓桌前,並作為賓客就坐,並看着三人在大家面前即場煮食論英雄,頓時我們也成為了食客,最後我們也有吃他們煮的東西。吃、歷史、三國,可說是一直以來有着重大的微妙關係,而演出僅僅用最小的成本及裝置,就把主題點出來,最後更說明一個看似複雜卻很簡單的道理,所謂的「計」,不過是一場互相猜謎的遊戲,而只要人物(配料)齊集,結局(菜色)自然會出現。不同於《伊》硬性稱呼觀眾為國民,以為可以引發共鳴,《華》並沒有要求觀眾作為食客來參與,觀眾始終是觀眾,只是他們坐下來,吃一口肉,他們自然是食客,也自然感受到歷史。情況不同於香港不少藝團很喜歡到大小不同的歷史名勝,去演出與該歷史地標有關的演出,《華》並沒有在思考上要求觀眾將演出內的故事與環境連繫,或硬性要求觀眾先對環境有所了解,知道歷史才投入演出。可以說,其環境劇場成功的重點在於不是理性上把環境與戲劇連結,也不在演出都還未開始,就要求觀眾付出他們的心思及腦力,去為演出(的不足)強加補充,《華》一直以來以輕鬆的笑語、煮食的氣氛及味道來逐步引領觀眾投入下去。

 

回看近來香港的一些環境演出,除了近月某幾個能把主題及環境互相補充及融合之外,不少演出不過是借用了特殊的場地,在該地搭建一些舞台來作戶外表演而已。即便演出的內容人物與該地的歷史有關,但觀眾如何通過演出去感覺環境,或環境如何與內容有所連結,而令整體觀賞得良提昇,至少在演出之前不應該是觀眾要自行處理的責任。

 

討論作品及場次:

討論主題:國際劇場藝術節